“淮南王女,淮南王。”
寧成展開竹簡,半麵臉頰被火光映紅,半麵隱於黑暗。無論明暗,皆目光熠熠,眼底是掩不去的興奮。
郅都在任時,曾處理前臨江王坐侵廟堧垣為宮一案。
案件了結後,郅都往雁門郡為太守,寧成從濟南入長安,升任中尉。在任期間,寧成一直期盼有朝一日能親斷大案,同郅都比肩。
王太後的設計給了他機會。
淮南王父女落到他手裡,淮南王府必將被連根-拔-起。淮南王的登頂之心亦會被掐斷,徹底湮滅在牢獄之中、
寧成雷厲風行,下手絕不留情,更不會予對方反擊的機會。
劉陵送禮不成,尚未想出辦法,就遇尉丞上門。
其非獨自前來,而是攜五十兵卒,將劉陵所在的府邸團團圍住。
叫開府門,尉丞大步走進府內,無視劉陵憤怒的目光,言有民告淮南王女草菅人命,修渠攔水,為己利害民田,苦主現在中尉府,要同被告當麵對質。
“翁主,請吧。”
“大膽!”劉陵怒道,“誰給你的膽子,敢如此無禮!”
“國朝律法,翁主莫非不知?”尉丞陰陰笑著。
這是剛剛開始,劉陵還能張狂。等到罪名一項項列出來,嘗過寧中尉的手段,她是否還能如現在這般,尉丞拭目以待。
僵持許久,劉陵倚仗身份,拿住尉丞手中沒有聖旨,到底沒有去中尉府。隻是礙於法令,也必須退讓一步,遣門客代她前往問話。
尉丞沒有繼續為難,痛快把人帶走。
不等劉陵鬆口氣,又聞婢仆稟報,府外兵卒未撤,看樣子,會繼續包圍府邸,案子不查清,府內人休想出入自由,包括劉陵在內。
“欺人太甚!”
依照劉陵的性子,素來都是她欺人,何來人欺她!
“我要給父王書信,請父王給天子上表。如此汙蔑諸侯王女,其行可惡,其罪當誅!”
劉陵的書信自然沒能送出,直接被兵卒攔下,當日送往宮內。
看過書信內容,劉徹麵露嘲諷。
“這哪裡是寫給淮南王的,分明是寫給朕的。倒是有些小聰明,可惜沒用對地方。”
剛將書信撇到一邊,劉徹又突然改變主意,命人將竹簡封好,送去淮南國。
“朕倒要看看,淮南王叔會作何反應。”
竇太後知曉劉徹所為,擺手揮退俳優和宮人,教導在殿中陪她的陳嬌:“嬌嬌,當今天子不比太宗皇帝,也同先帝迥異。我教你,但你不能處處學我,可明白我意?”
“回大母,我明白。”
“當真明白?”
“嬌不敢虛言,自今往後,我當謹言慎行,非陛下允許,少問前朝事。也當約束竇、陳兩家,免蹈薄氏之禍。”
“看來你是真明白了。”竇太後語帶欣慰,將陳嬌攬入懷中,“明白就好。”
殿外,劉徹負手靜立,宦者宮人躬身兩側,靜默不敢言。
殿內聲音稍歇,劉徹才單手推開殿門,看到靠在竇太後身前,笑容燦爛的陳嬌,嘴角不自覺彎起。
風過殿前,鼓起黑色的衣擺。
長袖舞動,發上冕官反射陽光,炫發金彩。
建元四年,一月
會稽郡再送奏疏,閩越圍東甌數月,東甌不敵,已是岌岌可危。東甌王泣請長安發兵。
未幾,長沙王奏稟,南越屯大軍於邊,不軌之心昭然若揭。越兵-暴-虐無紀,已數傷漢民,更逐漢使,請發兵討之。
兩份奏報合於一處,劉徹在朝會下旨,命大行令王恢出豫章,大農令韓安國出會稽,各率三萬大軍,並合會稽水師,討閩越,救東甌。
以羽林校尉曹時為材官將軍,屯騎校尉魏悅為驍騎將軍,射聲校尉李當戶為輕車將軍,步兵校尉趙嘉為護軍將軍,率四營親軍出長安,赴長沙國,合王國軍討南越。
太仆公孫賀為將屯將軍,率北軍兩萬同往長沙國,討伐南越。
所謂殺雞焉用牛刀,天子這道旨意,用的已然不是牛刀,分明是掄起-斬-馬-刀,照著被盯準的目標凶狠斬殺下去。
這一刀落下,獵物豈止斷頸,整個都會被砍成肉泥。
隨旨意下達,大軍整裝待發,滿朝上下俱知,天子果真看上百越之地,不再放其為藩屬,而將正式劃入版圖。
大戰在即,淮南王被劉陵牽連,正焦頭爛額,沒空給劉徹搗亂。關於種柘製糖以及產糧地的消息,再無需隱瞞。
獲悉內情,不少老邁如衛綰的列侯都是一躍而起。
豐產之地,一年兩熟甚至三熟?
肥沃的土地不種糧,簡直暴殄天物!
這樣的地盤豈能留在蠻夷手中,拿下,必須拿下!
朝中的反應儘在趙嘉預料。
在他和大農令當麵談過,結合長沙國的氣候,提及百越之地種稻可一年多熟,差點讓韓安國拽掉胡子時,就能推斷出事情宣於朝,會引起諸位大佬什麼反應。
“可惜不能親眼一見。”趙嘉輕笑一聲,舉臂接住從天而降的金雕。突然間發現,原來自己也有點惡趣味。
“阿多想見什麼?”魏悅策馬走到近前,開口問道。
“沒什麼。”
趙嘉搖搖頭,手指擦過金雕的飛羽,隨即舉臂,目送金雕振翅而起,直擊長空,發出一聲長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