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真像那個派出所所長說的一樣, 出了五裡鎮,全部都是泥巴路。
山路十八彎,旁邊是湍急的江水,路的右邊是高聳的群山, 負責開車的是五裡鎮派出所的民警,為了防止在這樣的路上出危險, 車速放得很慢。
兩岸風景美則美矣, 誰也無心觀賞, 一行人都被顛了個七葷八素。
林厭拍了拍車門, 示意司機停車。
車剛在路邊停穩,她拉開車門就跳了下去, 宋餘杭緊隨其後遞給她了一瓶礦泉水和紙巾。
早上本就沒吃多少,全吐了個乾淨, 宋餘杭看她蹲在路邊臉色蒼白,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有些心疼。
“給, 喝點水吧,再堅持一下,就快到了。”
林厭接過來瓶蓋已經被擰鬆了, 唇角略有一絲笑意, 又很快壓了下去。
“沒事,走吧。”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小河村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帶路的民警把車停在路邊, 指了指半山腰。
“宋隊,那兒就是小河村了。”
半山腰上的村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燈火,遠遠看過去就像是繁星墜落在了山間。
段城目瞪口呆:“怎麼還有村子建在山上的?”
民警抽著煙“嗐”了一聲:“窮唄,年輕有能力的都出去打工了,就剩老一輩還死守著自己家的那一畝三分地,年年還能有點收成,不住山上住哪?幾十年前錫礦也曾輝煌過一時,後來出了礦難,專家來了,一評估,不符合安全生產規範,又給取締了,就連這電燈,也是前年才剛通上的。”
這樣狹窄的山路,警車鐵定是開不上去的,一行人跟著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爬。
宋餘杭伸手撥開拂麵的刺桉子,還順手揪了一把果子,把皮剝了回身遞給林厭:“嘗嘗,學名叫金櫻子,很甜。”
“這什麼……能吃嗎?”林厭略有些嫌棄地看著掌心裡這顆其貌不揚的果子,遲遲不敢下嘴。
宋餘杭沒回頭,一邊往上爬,一邊又揪了些給其他人。
“能吃,我媽以前常拿來泡酒,還能入藥。”
前麵那個民警笑了:“想不到宋隊懂的還挺多的。”
林厭聽了,這才小心翼翼咬了一小口下來,酸甜的滋味瞬間在舌尖化開,暈車帶來的不適感也減輕了許多。
她眉眼一彎,全咽了進去,口舌生津,眉梢眼角都寫著愉悅。
宋餘杭又適時地遞來了一把剝好皮的果子:“彆吃多,也分給其他人一點。”
林厭“哦”了一聲,不情不願分了下去。
宋餘杭一邊往上爬,看見有好吃的野果就分給他們,一邊和那個民警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這裡這麼偏,你們大概多久來一次?”
這話問得民警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一個月……不是我們不想來……您也看到了,路忒不好走,村子裡也沒幾個人,每次來處理的也都是些偷雞摸狗的小事,上個月我們還破了一樁偷雞案,您猜,嫌疑人是誰?”
宋餘杭倒也沒真怪他的意思,笑了一下:“黃鼠狼吧。”
“您真聰明!”
民警一拍大腿,年紀看上去比她還小一些,性格也比較活潑,爬上了一個土坡就想回身拽她,豈料宋餘杭根本不用他操心,手扶在樹上長腿一邁就上去了,然後還回轉身把自己的隊員挨個拉了上來。
“我自己……”林厭話還未說完,宋餘杭的手已經扶上了她的胳膊,一隻手落到了她的腰間,相當於半扶半抱把人弄了上來。
林厭咬牙切齒,低聲道:“宋餘杭你抱上癮了還?”
宋餘杭眨了眨無辜的眼睛,一臉我不懂你在說什麼的表情,又伸手去扶方辛,卻是很規矩老老實實地扶著人家的胳膊,手都沒挨一下。
“都上來了沒?”等人到齊,她往底下看了一眼,黑黝黝一片矮樹叢,轉身欲走了。
“宋隊,宋隊,還有我……”鄭成睿在底下抱著樹,使勁揮舞著他粗壯的胳膊,氣喘籲籲,感覺隨時都會癱倒在地。
宋餘杭又跳了下去:“來,幫忙。”
幾個男刑警也下去了。
林厭站在土坡平坦的地方,看著他們幾個人拽的拽,推的推,拉的拉,硬生生把一個二百斤的胖子折磨得生不如死。
方辛:“誰給老鄭的勇氣要跟著我們一起上來的?”
林厭:“梁靜茹吧。”
***
慶安縣。
深夜的街道已沒什麼行人,三兩個酒鬼勾肩搭背搖搖晃晃從馬路上過。
風吹倒了牆角的易拉罐,又被人踩了幾腳踹到一邊。
隱在巷子裡的私人診所也準備關門了,小醫生打了個嗬欠,剛把卷簾門放下來,後腰上就頂了一個金屬鐵質的東西。
他咽了咽口水:“誰?搶……搶劫嗎?我……我沒錢……”
麵罩擋去了大部分麵容,男人隻露出了一雙眼睛在外麵,嗓音分外低沉凶狠些:“開門。”
小醫生哆哆嗦嗦從兜裡掏鑰匙,不經意間回頭看見了抵在他腰間的東西,頓時雙膝一軟,尖叫聲還堵在喉嚨裡,就被人拿槍托砸暈了。
男人拉開卷閘門,把他拖進去捆在了椅子上,又出來從街角扶著人進了診所,卷閘門落下,黑暗淹沒了一切。
***
即使林厭的體力比大部分女生都要好一點,但暈車加上高海拔的爬山,還是讓她有些吃不消了,更彆提走在她身後的那些人。
“還有多久啊?”她扶著樹喘氣。
“快了,快了,還有一公裡吧。”走在前麵的刑警按亮手電筒,看了看地圖。
宋餘杭回身,把她的勘查箱接過來背在了自己身上,伸手扶她。
“還行嗎?”
林厭攥著她的手,踩著枯枝爛葉又上了一個陡坡。
“可以,走吧。”
宋餘杭捏了捏她的手,掌心裡都是汗。
“不行就說,停下來休息會。”
“不用……”林厭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去扒拉她肩上的勘查箱:“我自己來。”
宋餘杭躲過,去拉其他人上來,林厭逐漸抿緊了唇角,麵上有些不悅,心底卻流淌著一絲淡淡的暖意。
誰不喜歡被人照顧呢,再強大的女人也不例外。
“奇怪了,上次來明明記得就是這裡的啊。”民警拿著地圖和指南針在林中轉了個圈,嘟囔著。
宋餘杭走上去:“怎麼了?”
“指南針壞了。”
他拍了拍儀器又甩了甩,紋絲不動了。
“老鄭。”宋餘杭喊了一聲,鄭成睿答應地爽快,過了許久才氣喘籲籲爬上來。
“定位一下咱們目前的位置。”
來之前就是怕在深山老林裡迷路,特意做了雙重保險,一份紙質地圖,一份gps坐標。
他盤腿坐了下來,打開自己的手提電腦,把坐標位置輸進去,地圖上閃爍著幾個小紅點,就是他們的位置了,目的地在西南方向不遠。
宋餘杭眺望著林間的冠木找方向,又摸了摸身旁大樹的樹皮,沉吟了一會:“走那邊吧。”
林厭伸手一抹額上的水珠:“怎麼——”
她抬頭一望,林間本就不見天日,更是全黑了下來,一陣風過,樹木搖晃,雨滴已經劈裡啪啦砸了下來。
高海拔地區說風就是雨,砸了個眾人猝不及防,眼看著機器都進水了,鄭成睿趕緊收了起來抱在懷裡,這可是他的命|根|子。
段城也把相機包取了下來在外麵套了一層塑料袋,在瓢潑大雨裡喊:“宋隊,咱們還走嗎?!”
宋餘杭往上爬了幾米,一抹臉上的雨水,找到了一個凸起山崖下的緩衝平台。
“不走了,過來避雨,等雨停。”
一行人挨個擠了進去,三女五男,四目相對都是落湯雞,未免有些苦中作樂的好笑。
民警:“往常我們都是來解救迷路的遊客,今天也當了一回遊客哈。”
“給,煙還能抽,沒泡軟。”一個刑警拿了一包煙出來挨個發著。
段城是這裡麵年齡最小的,輪到他的時候,那刑警又給收了回去:“你,你就算了吧,未成年。”
一陣哈哈大笑,那民警接過打火機把煙點上了,幽幽吐了一口煙圈:“我剛參加工作也才這麼大,前半生都快過完了還在這個山旮旯裡……”
……
外麵雨勢漸大,幾個人閒閒聊著天,林厭抱膝坐在埡口邊,也沒接煙也不說話,擱往常她總是人群中的焦點,最鬨騰的那個。
宋餘杭知道,李斌死了,她的線索就斷了,她心裡難受,鬨騰不起來,但她不說。
她往過去挪了挪,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冷不冷?”
“不。”林厭說著,把外套扯下來,往外坐了一點。
雨水順著樹木往下滴,宋餘杭又把人攬了回來。
她們已經離大部隊有點遠了,林厭掙紮,壓低了聲音道:“宋餘杭,你究竟想乾嘛?”
宋餘杭把外套又給她披上了:“關心你,你不要老是拒絕我的好意。”
“我、不、需、要。”林厭一字一句道。
宋餘杭回頭看了一眼,見沒人在看她們,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口是心非。”
這動作太過親昵了,讓林厭臉上一燒,愈發不自在了。
所幸,有人替她解了圍。
“宋隊還沒結婚吧?”基層民警還是對市上的女領導有些好奇的。
宋餘杭又坐了回去:“沒。”
那人笑了:“我猜就是這樣,結了婚的,拖家帶口的,還有幾個願意跑一線。”
“林法醫呢?”
話題不知怎地,又轉到了她這裡來,一路上這個女法醫雖然不怎麼說話,但長相實在是無法讓人忽視她的存在。
民警想來想去也想不到一個準確的形容詞,靈光一閃,突然想到了武俠裡常用的句子:冷美人。
豈料,林厭回過頭來勾唇一笑,卻又有一些明豔動人的味道。
“沒啊,不過男朋友倒是有好幾個呢,天天上趕著噓寒問暖,一三五去他家,二四六換一家,挺煩的。”
她話音剛落,宋餘杭用來扒拉泥土的樹枝就“嘎吱”一聲斷在了手裡。
民警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嗬嗬……嗬嗬……林法醫真是……真是……”
真是什麼他半天也沒想出來。
段城卻豎起了耳朵:“你們聽,什麼聲音?”
眾人屏息靜氣,天地間萬籟俱寂,隻有雨水砸在樹枝上的劈裡啪啦聲。
他們縮在山坳裡,外麵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
方辛有些膽戰心驚的,她還是頭一次荒野留宿。
“什……什麼聲音?我怎麼沒聽見?”
她話音剛落,山野林間忽然響起了一陣嘹亮的狼嚎,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段城還是第一次近距離聽這種隻在電視上和動物園裡見過的動物嚎叫,雞皮疙瘩都下來了。
隨著這陣狼嚎,不遠處的山林裡也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
林厭不動聲色地摸上了自己腰間的機械棍。
宋餘杭把她往身後拉了拉,子彈上膛,弓著身子走了出去:“我去看看。”
林厭拉了她一把沒拉住,頓時又急又氣:“宋餘杭!”
宋餘杭拿著手電頭也不回地鑽進了山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