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還債(1 / 2)

() 把林母送回房間後, 林舸很快就下來了,換了一身裁剪得體的小西裝招呼客人,穿梭在人群裡談笑風生,不時和人舉杯共飲, 身邊總也圍繞著幾隻鶯鶯燕燕。

林厭看的好笑,從自助餐碟裡拿東西吃, 她諢名在外, 又是林家最不受寵的小女兒, 除了幾個想要獵豔的貴公子, 倒是沒人來招惹她。

好不容易從花蝴蝶堆裡抽身而出,林舸舉著威士忌湊到了她身邊:“今天她沒陪你來嗎?”

林厭拿紙巾擦了擦手, 舉起酒杯和他碰了一個:“好歹是個處級乾部,這種場合不合適, 再說了,萬一撞上林又元, 又打起來, 畢竟是嬸娘的生日宴嗎不是。”

說到生日宴,宴會的主人匆匆露了一麵就回房間了,至今未見著出來招待客人。

林厭擔心林母的身體, 剛剛看她精神和氣色都不太好的樣子。

她漫不經心從托盤裡撚了一塊蜜餞扔進嘴裡, 起身:“唔,還是你們家的蜜果子好吃,我去樓上看看嬸娘。”

林舸也站了起來伸手攔她:“彆去了,她看著你也心酸, 你看著她也難過,大喜的日子何必呢,她在樓上輸液呢,一會結束了我再請她下來。”

林厭想了想,把酒杯往他手裡一塞:“行吧,那我去上個洗手間。”

林舸笑:“需不需要讓人帶你去啊?”

林厭笑罵:“滾,好歹也在這住了幾年,老娘還沒老年癡呆呢。”

等她走遠,林舸看著她修長的腿踩著高跟鞋搖曳生姿,婀娜的背影投在了光可鑒人的地板上,端起林厭沒喝完的紅酒緩緩抿了一口。

有侍者拿著酒瓶湊到了他身邊,借著倒酒的功夫,低語:“少爺,要不要派人跟著她?”

林舸點頭,轉身手扶在了他的肩膀上,安撫似地輕輕拍了拍:“做的不錯。”

接下來的一句話驀地變得小聲了,僅用兩個人能聽清的音量道:“跟,彆讓她亂跑。”

侍者放下酒瓶,恭敬地鞠了一躬,消失在人群裡。

林厭邊走邊給宋餘杭發消息,那邊回的倒是很快。

“你什麼時候回來?”

林厭想了想,打字:“估計還得一會兒,等嬸娘輸完液,去看看她。”

宋餘杭發過來了一個捶地爆哭的表情,林厭忍俊不禁。

她一直在盯著手機,沒怎麼看路,一頭紮進了洗手間裡,差點撞到了人。

兩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女子互相攙扶著走了出來,腳步跌跌撞撞的,酒氣衝天。

林厭往後躲了一下,就聽見其中一個姑娘醉醺醺地哭:“他……他怎麼能這樣對我啊?姓……姓林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行了,行了,快走吧啊,喝醉了就趕緊回家睡一覺就好了。”

喝醉的那個姑娘渾身癱軟,站都站不起來,嘴裡罵罵咧咧的,全靠另一個人扶著,兩個人跌跌撞撞消失在了走廊儘頭。

無辜躺槍的林厭一陣牙疼,把手機收進兜裡,進了洗手間。

等她衝水出來洗手的時候,對麵蹲位裡的門也打開了,貴婦打扮的女人走到了鏡前掏出口紅補妝。

林厭不經意瞥了一眼,那不是一雙貴婦該有的,保養得體的手,粗糙且遍布細紋。

她不著痕跡收回視線,把手放到烘乾機上烘乾,哼著歌往出走。

一出來就發現走廊上多了幾個陌生人,其中一個站在男廁門口打電話,西裝革履的,但她剛剛在大廳裡沒有見過。

還有在走廊裡談天說地的年輕人,以及端著托盤,腳步匆匆的侍者和清潔工。

仿佛她一來,剛剛還安靜的地方瞬間就熱鬨了。

林厭扯了一下唇角,叫住了掃走她腳邊煙頭的清潔工:“那個——”

清潔工低眉順目,恭敬地答:“是,林小姐,有什麼吩咐請說。”

高門大戶裡的清潔工無疑都是非常敬業且懂禮貌的。

林厭略抬了下巴:“新來的?”

“是,一個月前剛來。”對方答,始終低著頭,看上去四十來歲吧,帽簷下露出了幾縷白發。

林厭看著自己高跟鞋漆黑鞋麵上的幾滴水漬,剛剛洗手不小心弄上去的,把腳伸了出去:“給我擦乾淨它。”

清潔工放下掃帚,單膝跪地跪了下來,從自己工作服的兜裡扯出一塊潔白的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把鞋麵上的灰塵水漬揩乾淨。

“好了,小姐。”

林厭收回腳,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百元大鈔撒在了他頭上。

“不錯,我會跟我哥誇你的。”

“是,謝謝小姐,謝謝小姐。”

清潔工捧著錢,點頭哈腰的。

林厭轉身離去的那一瞬間,眼神就冷了下來。

既然是新來的,又怎麼會知道她姓林,還是林家大小姐,從兜裡扯帕子的時候,也許他自己都沒注意到,不小心手機也扯出了一角來。

那個logo和牌子,絕對不是一個清潔工能用的起的。

在她抬腳離開的時候,男廁門口打電話的那個男人也走了。

兩個人始終隔了十幾米的距離不遠不近地跟著,林厭拿著手機發短信,也不知道是在和誰聊天,笑得蠻開心的。

等她轉過走廊,男人再跟上去的時候,大廳裡並沒有她的影子。

“少爺,跟丟了。”

林舸微微挑了一下眉頭,唇角始終掛著柔和的弧度:“還真是調皮呢,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林家大雖大,這麼多年過去了卻也沒什麼大的改動,林厭幼年時常在這裡和前來逮她的下人管家躲貓貓,是以輕車熟路。

她轉了個彎就從電梯上了二樓,擺脫了小尾巴之後林大小姐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直奔嬸娘的臥室。

她記得是二樓走廊儘頭靠左的那一間,興衝衝地走過去推開門的時候,卻發現空無一人,就連床單被罩都是整潔的,仿佛沒人住一樣。

林厭一怔,輕輕闔上了門,不在臥室,那會是哪呢?

她若有所思地打量起了整條走廊,二樓比一樓安靜得多,她的目光落到了右邊的房門上,掛著一塊古樸的牌子,寫著“禁止進入”,她把木牌翻過來一看是“林厭的家”。

頓時眼裡就有了笑意,這是她剛來的時候,林舸給她做的。

他的房門上也有這麼一塊木牌。

“林厭,這個給你,你要是想找人說話,找人玩的話,就掛‘林厭的家’有彩虹的這一麵,你要是不想讓人煩你的話,就掛另一麵,這樣無論是管家還是下人都不會去打擾你啦。”

當時十歲的小林舸已經像個小大人一樣,雙手把木牌遞到了她手裡,林母笑著摸著他的腦袋。

“林舸,以後要和妹妹好好相處,你是哥哥,要照顧好她喔。”

“嗯!”少年林舸攥緊拳頭用力點了點頭,臉上有小小男子漢般得虔誠。

那是無家可歸的林厭在林家感受到的第一份溫暖。

她摸著這塊木牌百感交集,輕輕按下了門把手,推門而入,竟然沒鎖。

林厭略微一怔,回憶和舊塵埃一齊湧入了腦海裡。

陳設都和當年一樣,牆上她發脾氣留下來的塗鴉都沒變,隻是少了一張床,被人改成了書房。

進門幾個展覽櫃,有她當年畫的畫,捏的泥人,折的紙飛機。

再往裡走,擺了一張書桌,電腦還開著,想來是有人常在這裡辦公。

靠牆的地方擺了放文件夾的櫃子,旁邊立著一具人體骨骼,還戴著調皮的帽子。

林厭忍俊不禁,想來也知道這是誰的辦公室了,隻有醫生才會有這種在房間裡擺人體骨架的惡趣味,她的書房裡也有。

每次宋餘杭晚上去,都會吐槽瘮得慌。

沒想到她以前的臥室已經被改成了書房,林厭看到這裡,準備轉身離去了。

桌上的電腦突然響了一聲,“滴滴滴”的消息提示音連綿不絕,成功把她的視線吸引了過去。

林厭鬼使神差般地走近了電腦,目光卻落到了他桌上的一個透明模型上。

漂亮的人體骨骼牙齒被鎖在了水晶球裡,白得晶瑩透亮,仿佛蒙了一層釉質,就連人類牙齒邊上的紅色牙齦部分都模仿惟妙惟肖,幾近逼真。

這是女孩子,尤其是女醫生怎麼也無法抗拒的東西,林厭伸手拿了起來,端詳著它,卻驀地感覺有一絲說不上來的不對勁,讓她的心裡麻麻的。

她正欲打開手機手電筒細看的時候,身後門響了,林舸見她把玩著自己的寶貝,大驚失色跑了進來,從她手裡小心翼翼地把水晶球抱了過來,臉上都是緊張。

“我天,你給我輕一點,你知道這個多貴嗎?我大學畢業時的導師送我的,有價無市啊!”

林厭“嘖”了兩聲:“不就一個破水晶球,稀罕什麼,壞了我送你十個。”

林舸把水晶球放在桌上擺好:“要不怎麼說你這人沒人緣呢,這不是價格的問題,這是情分的問題啊。”

林厭摸了摸鼻子,又看了那牙齒模型一眼,往出去走:“我的東西你怎麼還留著?”

林舸關上門,跟她一起:“嗐,這不是想著,萬一你哪天回來了,這也是你的家,看著也親切些。改成書房純粹是迫不得已,彆的地方都太大了,就這個格局還合適些,離我媽又近。”

林厭對這個倒是沒什麼非議,難為他還記著自己。

“嬸娘呢?”

“醫務室呢,我帶你去。”

“原來是在醫務室,我說怎麼搞了半天樓上沒人。”

“你這一個洗手間上的也沒見人了,剛好媽醒了,我還讓管家四處找你呢,再找不到人我就要報警了。”

林厭失笑,想起小時候有一回她不想去上學躲在地下室裡睡了個昏天黑地,林管家都要急瘋了,帶人把莊園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她就差報警了,最後還是放學回家的林舸把人從地下室裡拖出來的。

“報什麼警啊,我就是警察。”

林舸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以往你可不會這麼說。”

“這不是愛屋及烏嘛,深入了解之後,突然覺得,警察這個職業好像也不錯的樣子。”

提到宋餘杭相關,也許她自己都沒發現,臉上會不自覺地露出嬌俏的笑容,語氣也輕快了許多。

林舸一怔,沒說什麼,推開了門:“進去吧。”

“媽,媽——”他輕輕喊了幾聲,躺在床上的人閉著眼睛似睡著了。

林舸苦笑:“這我剛才過來還醒著呢。”

“算了算了,病人嘛,嗜睡是正常的。”林厭繞著病床走了一圈,輸液架上掛著的是化療的藥物,林母一隻手露在外麵,她給塞回被窩裡了。

林母似有所覺,眼皮子翕動了兩下,但是沒有醒。

林厭起身:“那我就先回去了。”

“不留宿嗎?客房有很多。”出乎意料地,林舸挽留了一下她。

林厭搖頭,從房間裡出來:“不了,有人等呢。”

“厭厭。”他站在樓梯上,又叫了她的名字。

林厭回過頭去:“怎麼了?”

“你和宋餘杭……”他猶豫了一下:“真的想好了嗎?”

“原來是這個啊,我還以為是什麼呢。”林厭挎著挎包,手插在風衣兜裡笑著看他。

“明年結婚,一定要來啊。”

林舸似是沒想到她這麼乾脆,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恢複了如常的笑意。

“好,一定,提前祝福你們。”

得到了親人祝福的林厭,唇角微勾,像個即將結婚的新嫁娘一樣略帶羞澀地笑。

“誰都可以不來,你不行啊。”

林舸指甲把欄杆抓出了一道劃痕,微笑著看著她:“放心吧,我會去的。”

彼時的林厭尚不知道,原來信誓旦旦的人終有一天也會失約。

***

從林舸家出來,宋餘杭已經在等著了,她蹲在馬路邊上抽煙,聽見門口有動靜,扔了煙就迎了上去。

“林厭。”

林厭踉踉蹌蹌地勾住了她的脖子,宋餘杭攔著她的腰把人扶穩。

她回過頭去跟人道彆:“那我就先走了啊,回見。”

林舸站在門口目送她們離去,宋餘杭也微微衝他點了一下頭。

“回見。”

宋餘杭打開車門把人扶進車裡:“我說你又喝了多少啊。”

林厭勾著她的脖子沒鬆,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