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悸動(1 / 2)

薑家進京的日子是個難得的豔陽天。

馬車才行至城外, 薑承宗就來接了。與他同行的還有許久未見的蕭山。

等薑家人相互敘過話,蕭山才笑著解釋道:“我家主子本是要親自來接諸位,不想臨行前聖上召見, 這才耽擱了。主子吩咐我一定要將諸位安頓好。”

薑父與梅氏聞言, 忙客氣的說了句無妨。

蕭山把薑家人送到家,猜到他們剛到定要收拾一番, 便提前離開了。

薑父和梅氏送老太太去休息,薑幼白和薑令月則指揮著丫頭婆子收拾行李。薑承宗又給姐妹倆介紹新家的格局。

這處房子麵積並不大, 但格局挺好。總共兩進,前院有兩處麵積不大的小院子,分彆做了薑父和薑承宗的書房。後院最大的一處院子自然給老太太住, 正院兩側又有兩處小院。大的那處梅氏住了,小的這處又分成兩個小院,給薑幼白和薑令月兩姐妹住。

大概參觀了下自己的住處, 薑幼白覺得這裡比起之前的屋子可寬敞多了。她院裡有兩間正房, 左右兩側兩間抱廈。前院是青石磚鋪就,種著兩棵石榴樹。後院並不大, 隻種了一顆銀桂。

如今正是桂花飄香的季節, 一進去後院入眼便是漫天雪白,鼻尖滿是馥鬱的花香。

薑幼白轉了一圈出來, 去了與她隻有一牆之隔的薑令月院裡。

這邊與她的院子格局相似, 前院也種了石榴樹, 後院卻是幾叢芭蕉。

她去時薑令月正與薑承宗說呢, “芭蕉有什麼意思,我還是更喜歡開花的。”

薑承宗正要說給換呢,薑幼白就笑著接口道:“姐姐既然不喜歡芭蕉,倒不如把這些給我栽到後院去。我那裡有株銀桂給姐姐好了。”

薑令月才說好, 正想著找人去移栽呢,薑承宗就笑道:“既如此,你們兩個將院子換了豈不輕便?”

這倒也是,反正都未曾住進去。

兄妹三人又去梅氏院裡,這裡地方寬敞,也種了許多花木。平常的有四季冬青,貴重的竟還有兩株西府海棠。

薑幼白有些驚訝,剛才來的路上薑承宗已經介紹了自家這處胡同叫三元胡同,在內城的邊上。周圍鄰裡都是文官府邸。

房子的地理位置雖不十分好,但也比較近便,房價自然不會低。再有各處院裡的這些花木,加起來肯定不止兩千五百兩。

不止薑幼白,梅氏也想到了。她不由問起薑承宗。

薑承宗笑著回道:“正要回稟父親、母親,這回多虧家裡這些親友的幫襯,兒子才置辦下這處房產。”

“怎麼回事?”梅氏與薑父對視一眼,問道。

薑承宗道:“父親和母親怕是還未接到舅舅的信,舅舅一家早前外任上去了。兒子初來乍到,多虧子規的提點和幫襯。初進京時兒子就暫居於他府上,還有這處房子也是子規幫著找的。”

說罷,又道:“賈家表嫂也曾差了表侄兒喚芸哥兒的來家裡一趟,帶了二十兩銀子,兒子不好收。後來收拾房子,芸哥兒就拉了一車花植,說是幫著人修房子餘下的,兒子也便收下了。”

薑父和梅氏聽罷,點頭表示理當如此。

“可知你舅舅外任去哪裡了?”梅氏問道。

“說是任了嘉興知府。”

嘉興,自古為富庶繁華之地,擁有“魚米之鄉、絲綢之府”的美稱。梅家舅舅能在此地任知府,可見聖眷正隆。

梅氏麵上露出喜色,又問起自己外家的情況。

薑承宗道:“因著賈家表嫂獨居,芸哥兒又時常不在家,兒子不好去拜訪。”

梅氏便與薑父商量,過兩日安頓下來便給外家下帖子,設宴請了表侄兒媳婦來家裡。又說要邀了簫煦來家裡吃飯。當年簫煦住在薑家時,大家相處的十分愉快。

薑承宗就道:“阿娘怕是還不知道子規的身份吧?兒子也是進了京才知道,子規原是魏國公府嫡出的公子。原先他家遭了難,這才避在雍州。幸得當今聖明,已給他家複爵了。就是可惜他的父兄俱已不在了,如今是他承襲了國公爵位。”

除了薑父,其餘人聽了都不由大吃一驚。

薑幼白雖早有預料,但還是不妨簫煦身份這般顯赫。

既然簫煦身份與之前不一樣了,梅氏對於宴請人家就有些遲疑。還是薑承宗道簫煦並不是那等勢力之人,她才安心。

日後便要正式在這裡安家了,薑幼白對自個兒的住處收拾的格外用心。嗣哥兒如今跟著梅氏住,因此薑幼白將兩間正房都布置了。一間當作臥房,一間作書房兼待客用。

兩間抱廈給身邊的丫頭們住。這回來京城除了守著老宅的人,不要緊的下人都散了,隻餘主子身邊親近的。

薑幼白身邊現在有四個丫頭,除了早先的朝露和暮雲,後來又添了兩個二等丫頭叫蘢霧和卷碧的。

一家子忙忙碌碌的安置了幾日,梅氏便給賈家的侄兒媳婦卜氏下了帖子。

雖往日見麵不多,但梅氏相幫她家良多,所以兩家素來親厚。卜氏隔日就帶著兒子賈芸上門來了。

不錯,與梅氏連著親的正是這位在紅樓裡與榮國府牽扯甚緊的賈芸家。

薑幼白知曉時隻訝異了一瞬,就恢複了平靜。她這幾日已經猜到梅氏的娘家很可能就是那位與薛家有親的梅翰林家,因此梅氏與紅樓裡的主要配角有親她已是見怪不怪了。

梅氏親親熱熱的攜了卜氏去花廳,薑承宗則領著賈芸去拜見薑父。

雖是小輩,但卜氏與梅氏的年歲相差並不多。隻是她寡居多年,看麵容比梅氏更顯老些。

薑令月和薑幼白姐妹倆給卜氏見禮,卜氏見了兩個妹妹十分歡喜,從腕子上褪下兩隻老銀鐲子做見麵禮。

“姑母好福氣,兩位妹妹一個比一個漂亮。”卜氏真心道,“可是許了人家了?”

被當麵問及親事,薑令月有些不好意思,薑幼白也跟著她靦腆的低下了頭。

梅氏道:“皎皎年紀還小,月姐兒我又不放心將她留在雍州,便想著在京裡尋一戶好人家。”

卜氏理解的點了點頭,有些遺憾的道:“可惜我並不認得什麼人,不然也能為姑母和兩位妹妹儘儘心。”

梅氏知道她自來不大出門走動,就岔開話問起賈芸的親事來。

提起這個,卜氏就歎氣道:“芸哥兒沒個穩當的差事,家裡又產業全無,這些年多靠姑母幫襯、族裡接濟的,哪個好人家的姑娘瞧得上呢?”

梅氏便安慰她:“等芸哥兒大些就好了。”

娘兒幾個說著話,卜氏在薑家逗留至申時,吃過席麵才告辭回去了。

晚上梅氏不免傷感起賈芸家的日子不好過,“我小的時候表哥是個最能乾不過的,不想他卻是個無福的。隻一個獨子,還年紀輕輕就去了,留下這兩個孤兒寡母沒依沒靠。”

薑父不免安慰道:“我瞧芸哥兒是個心性活絡會鑽營的,等過兩年,他家未必不會好起來。”

薑幼白在一旁聽著,心裡點頭。薑父倒是會看人,這賈芸確實是個難得的會謀求上進之人。在紅樓夢中他借機與王熙鳳搭上關係,得其賞識,領了差事。後來又娶了個能乾的小紅。比起賈家的衰落,他家的日子還算得蒸蒸日上。

說起賈芸,梅氏想起小時候她在舅舅家時表哥和表嫂對她的照顧,如今物是人非,不免傷懷。

薑承宗就笑道:“兒子聽聞賈家族裡出了一位娘娘。聖上隆恩,下旨各宮妃嬪出宮省親。賈家闔族正修蓋園子準備迎接貴人呢。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他家現今正是鮮花著錦,富貴以及的時候,想必芸哥兒日後的前程不會差。”

“省親?”這話連薑父都是第一回聽,更何況梅氏等人。不免有些好奇。

薑承宗就笑道:“現在京城最熱鬨的事莫過於各家修園子準備迎接貴人一事。”

“想不到天家妃嬪還能有出宮這日,聖上真是宅心仁厚。從前可從未聽聞過這樣的事。”梅氏道。

薑令月也十分新奇,不由纏著薑承宗問起來。

薑家談論賈芸的同時,卜氏也正與兒子說起他們。

卜氏感歎道:“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當年我這姑母無父無母,人人都說可憐,卻不想是個有後福的。這些年跟著表姑父在雍州任上,才不過幾年就攢下了偌大家業。幾個兒女,各個都是人中龍鳳。”

說罷,又羨慕道:“宗哥兒與你一樣的年歲,小小年紀就有了功名,聽說明年又要下場。娘當年真該讓你好生念書,也不至於到如今這般地步。”

賈芸想起今日見到的薑承宗,這樣朗風霽月的官家公子是需要家族花大力氣培養的。自己從小雜草般長大,連成家的餘錢也沒有,更何況讀書科考?

不過為了安慰母親,他還是道:“母親,讀書考功名,你兒子我可不是那塊料。”

說罷,又道:“母親不必憂愁,如今族裡修園子迎接娘娘省親,改日我尋了鏈二叔得個差事,等掙下了銀子便也能成家立業了。”

卜氏聞言,又歡喜起來。姑母一家家業旺盛,但自家背靠繁盛望族,將來的日子未必會差。

薑家在京裡安頓下來,薑父已經就職。薑承宗也沉下心思準備明年的春闈。

薑幼白和薑令月準備給家裡人做冬裳。

“今年才買了房產,賬上怕是不寬裕,要不今年的冬衣減省些?”薑令月翻著賬本道。

自前年開始,薑家四季衣裳的成例就變成老太太一季五身,餘下主子們各四身。頭等的下人們一季兩身,餘下的皆是一季一身。

薑幼白聽了薑令月的話,想了想就道:“京城的人事可不比武安縣,父親在吏部任職,家裡經常與各家官眷往來,咱們太過簡省怕會讓人笑話。今年還是照舊例罷。”

說罷,又道:“姐姐放心,前兩日大哥已經幫著找到合適的鋪麵了,等過兩日孫文收攏了手頭的生意回來,咱家的鋪子又能重新開張了。”

自家的香皂生意確實算得上日進鬥金,京城的鋪子開張後想必不會比之前差。

想到這裡,薑令月就放開手腳準備了。

過了兩日,孫文回來了。不僅帶了轉讓綢緞鋪子得的大筆銀錢,還有整整一車的好料子。

他進府給薑父和梅氏請安,薑幼白隔著屏風見了他,不由問起孫立來, “你哥哥在莊子上怎樣?”

孫立被薑幼白派到莊子上養殖雞鴨,這回並未跟著進京。薑家在京裡沒有什麼像樣的莊子田產,等將來置辦了孫立才能丟開那頭回來。

“回三姑娘的話,小的回來時去瞧過了,如今莊子上的規模比去年大了不少。咱家的雞鴨肉質好,不止武安縣連雍州府的酒樓也有慕名而來采買的。”

他說著從懷裡掏出一遝紙,遞給許媽媽,道:“這是小的臨行前,小的哥哥囑咐帶來的。”

梅氏接了,翻開一瞧竟是莊子上的賬冊子。不及細看,隻看最後的總額足有一千兩銀子。

她不由吃了一驚,問道:“怎麼這樣多?”

孫文就笑道:“快過年了,大家都早早的預訂了咱家莊子上的雞鴨。還不止這些呢,先頭不過是定金,剩下的尾款才是大頭。小的哥哥說,明年春上親自給主子們送進京來。”

………

打發走孫文,梅氏不禁喜笑顏開。

“原想著這個年必定要手頭緊些,不想孫立是個懂事的,提早送了這些銀子來。”梅氏笑著道。又對薑幼白打趣道:“咱們皎皎會經營,論起經濟手段,阿娘可比你差遠了。”

薑幼白不好意思的笑了。

梅氏又說起家裡盤鋪子的事,“這回又是虧了簫公子幫忙,找的是西大街上一間臨街的鋪麵。一樓是鋪麵,二樓是閣樓。先說要兩千兩銀子,後來見是魏國公府的人領著去的,便少了五百兩。這兩日正要給人家送銀子去呢。”

薑幼白默算了一番,想著正好。剛才孫文稟說武安縣的綢緞鋪子盤了八百裡兩銀子,店裡剩餘的料子處理了五百兩,家裡再添上些,京城的店鋪也就開起來了。

正想著,就聽梅氏又道:“孫文拉了一車的布料,說是皎皎你吩咐采買的?”

薑幼白回過神來,點頭道:“京城達官貴胄眾多,大家的眼界自然高。所以我讓孫文采買了些少見的上等麵料吸引顧客,免得咱們初來乍到一時打不開局麵。”

她說罷,便讓朝霧帶人去取幾匹料子來給梅氏看,剩餘的先入庫。

梅氏摸著桌上一匹醬紫色地的鄒紗,隻覺手感滑順,質地輕薄。確實比平常的料子有質感。

再看另外一種蘇緞,十樣錦的顏色,色澤飽滿,光滑垂順。摸在手裡竟有些清清涼的感覺。

而最惹人眼光的是桌上放著的幾匹杭綢。這幾匹料子顏色飽和度雖不高,但色澤柔和。乍一瞧並不驚豔,但比那些大紅大紫的顏色更耐看,更讓人舒服。

“這幾種顏色從前倒是未曾見過。”梅氏不確定的看向薑幼白。

薑幼白笑道:“這些顏色是我專門讓孫文找人調製的。先試試水,若是好賣便是獨一無二的營生了。”

其實,這幾匹料子的顏色就是前世十分流行的莫蘭迪色。她讓薑熙專門找了色係卡,又花大價錢買了調製的配比方子。為的就是取得與京裡各家老資曆的綢庒平起平坐的資格。

薑令月十分喜歡一匹臟粉色的料子,愛不釋手的央求梅氏想用來做新衣。

這可是為了新鋪子開張用的,梅氏不免有些猶豫。

薑幼白笑道:“阿娘,要不讓家裡人一人做一身吧。這樣的顏色從前沒有過,咱家的人穿了,彆人若喜歡自然會來問。到時咱們的生意還更好做呢。”

梅氏想了想也就同意了。又道:“彆忘了給簫公子送去幾匹,連帶著年禮一起送去。人家幫了咱家許多忙,可惜一直也未曾謝謝人家。”

薑令月就笑著接口道:“哥哥不是說簫公子現在是國公爺了麼,又擔了皇差不在京城。等日後咱們有的是機會感謝。”

簫煦行走朝堂,穿衣更得講究。薑幼白親自幫著挑了偏肅靜的墨綠色、低調內斂的霜色,高級感十足的霧霾藍,還有稍高調些的灰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