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周瑞家的有主意,王氏坐直了身子。
周瑞家的接著道:“老爺的喪事這才頭一日,外院內院亂得跟什麼似的。就是大爺強搶掌家權,這裡裡外外許多事,量那邊奶奶也拿不下來,那邊奶奶身邊那個王善保家的,更是個自以為是的糊塗人。不如奶奶索性以退為進,撂開了手什麼都不管。讓那邊惹出亂子來,太太再將鑰匙給奶奶也名正言順。”
王氏沉吟一下道:“阿彌陀佛,老爺剛走,我就是受了再多委屈,做兒媳婦也不能撂開老爺的喪事不管啊。隻是我這身子不爭氣,竟是一點子力氣也沒有,就是想讓老爺走得風風光光的,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聽聽這話說的,這也是王氏的一貫作風。便是憋了滿肚子的壞水,也一定要從身邊人的口中說出來,她哪怕縱容身邊人壞事做儘,也是最善良的菩薩。這方麵來說,王氏和賈政還當真般配,不管造成多惡劣的後果,這兩人都覺得自己沒錯。
周瑞是王氏的陪房,最能領會王氏的意思,忙接過話頭道:“大爺這麼一鬨,下人們人心惶惶的,本來事情就又繁雜又多,但願彆出什麼岔子才好。”
王氏的臉陰沉下來,眼中閃爍著刻毒的神色,和一貫的慈眉善目極不相稱。自己當了這幾年的家,便是暫時避一避鋒芒,手上也有能用的人,想要出一點岔子再容易不過了。
“去將吳新登家的叫來。”王氏說。
周瑞領命去了。
而另一邊,賈璉垂首跟在賈赦身後回了東院。
賈璉是長子嫡孫,賈赦在府上強勢隻有他的好處,沒有壞處。現在他拉著一張臉,不用問都知道心裡裝了事。
賈赦將下人都打發出去,才問:“有什麼事,說吧?”
賈璉見了賈赦之前在榮慶堂威風的樣子,現在心裡發怵:“父……父親說那個退親的事……”
原來是為了這個。賈赦自己以前兩輩子的目標都是苟命,不太理解有些人為了兒女情長要死要活的。而且王熙鳳可是個膽大包天的,不但敢重利盤剝,包攬訴訟,後來還直接告賈璉停妻再娶呢。
不過看賈璉這樣子,也不見得一下能轉過彎來,於是賈赦指了一張凳子,讓賈璉坐了,將這兩日發生的事說給賈璉聽。末了道:“我和王子騰算是結了仇了,現在你就是願意娶,王家還不見得願意嫁女呢。”
賈璉聽了便沉默了,他也十五歲了,因文不成武不就,在府內領了一分管事的差事。但是因出身勳貴之家,耳濡目染,許多道理已經懂得,情知這婚事多半成不了了。便蔫兒蔫兒的點頭應是。
見賈璉一副小年輕失戀的樣兒,賈赦也沒再勸。古時候男女大防嚴苛,就算賈璉和王熙鳳自小有情分,交往也都在規矩之內,又能深到哪裡去?過段時間也有忘了,頂多留一段青澀的回憶。
“這裡還有一樁事要你去辦。從今日起,長房的人都不必住在正院,你去將你的東西搬過來,順便將你妹妹和兄弟的東西也搬來。東院還有幾間廂房,先打掃出來暫且住著,等出了你祖父的熱孝再安排。”賈赦留下話,便要起身。
賈璉很是猶豫:“這……隻怕老太太不允。”
賈母喜歡兒孫繞膝,而且大家族裡,子嗣養在誰跟前,也關係到很多權利紛爭和利益。所以除了賈赦原配張氏娘家強勢,賈瑚養在張氏跟前外,賈家孫輩的孩子皆是養在賈母跟前。
尤其賈瑚落水死了,賈母更是名正言順的抱走了兩房的孩子。至於養法,除了養寵物一樣,將兒孫留在身邊逗趣外,便是公平過分了。嫡庶不分,長幼不分,全都一樣的份例。
現在賈赦讓賈璉去將長房三個孩子的東西搬回來,自然又有一番官司要打。
賈赦揮揮手,:“無妨,你帶著陳嬤嬤去,陳嬤嬤自會教你辦事,你且學著些。”榮國府裡裡外外許多事,總不能每一件都讓賈赦親自去忙。而且老太太和賈代善留下的人夠用,賈赦實不必將所有事都抓在手裡。
再一個,賈璉已經被賈母和二房教得有些歪了。好在賈璉這歲數擱現代這回就一個中二少年,還能掰過來。索性讓陳嬤嬤帶著他去對抗一回賈母,讓他嘗嘗不必對正院卑躬屈膝的滋味。等養出狼性來也就好了。
賈璉去榮慶堂的時候是忐忑的,但是卻如賈赦所說,該辦的事都辦成了。
這一趟差事讓賈璉大開眼界:自己以前在太太、二叔二嬸麵前都隻有聽吩咐的份兒,哪怕偶爾覺得太太、二叔二嬸不占理,自己也不敢駁回一個字。但是這以前啞巴一樣的陳嬤嬤卻有理有據的駁回了太太好幾番話。
這簡直顛覆了賈璉的三觀,原來祖母和二嬸也不是那麼不容辯駁呀?那自己以後是不是不用那麼怕他們了?
當然,賈母是想扣著大房的幾個孩子的,現在賈赦就敢拿寶玉的性命威脅自己,若是大房的幾個孩子全被領回東院,這個逆子更加無法無天了。可是陳嬤嬤辦事老辣,人家去的時候帶足了人。
陳嬤嬤就一句話:大爺派的人都在內院門口候著了。
賈母在榮國府的人可不少,內院門口的動向賈母一清二楚。鴛鴦到賈母身邊耳語說內院門口來了許多人,已經將內院圍起來的時候,陳嬤嬤和賈璉還沒來。
賈母一聽就知道這些人就是昨日夜裡圍庫房那批,不但榮國府的家丁在這些人麵前一點用都不頂,甚至還史鼐、王子騰這樣自幼習武的都不能全身而退。
一想到那群瘟神一樣的人,賈母自己就慌了。
賈璉接到這麼棘手的差事,心中沒個章程,催促陳嬤嬤道:“這事難辦得緊,我們快些過去,我多求求祖母,看看能不能將此事辦成了。”
陳嬤嬤卻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道不急不急。
怎能不急,賈璉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了。
直到陳嬤嬤估摸著盛澤派的人都到了位,才帶了幾個粗使婆子和丫鬟,對賈璉道:“大公子,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