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2 / 2)

原來,江懷壽和崔西竟是師出同門。二人學了一肚子韜略之後,便分投了司徒岩和司徒硫,平日各為其主,但是卻約好了不管將來誰搏得從龍之功,皆拉拔對方一把。

這原是亂世搏功名常用之法。東漢之後,三分天下,諸葛家族兄弟三人甚至分投魏蜀吳三國。江懷壽和崔西不過是效仿古人。

平日二人也是儘心輔佐自己的主公,但是司徒岩被賈赦逼得陰謀敗露,崔西思索再三之後,便和江懷壽聯係,師兄弟二人商議一番,定下一樁計策。

因崔西投到司徒岩門下多年,尤其當年卸寧榮二府兵權一事辦得深得司徒岩之心,司徒岩對崔西極為信任。有此前提,崔西遊說司徒岩起兵極為順利,誰知司徒岩卻是中了崔西的計,燃燒自己最後的一絲利用價值,成為司徒硫投石問路那塊石頭。

而崔西則是用勸說司徒岩起兵作為投誠司徒硫的投名狀。

那日司徒岩得知王子騰被控製,心煩意亂,進宮找甄貴妃商議,司徒硫已經從崔西處得知司徒岩對起兵之事猶豫不決,才專門派探子去觀察司徒岩的神色。

司徒岩入宮時魂不守舍,出宮後神色堅定,司徒硫便知大哥中計了。一麵安排侯孝廉準備救駕,以爭取京營節度使一職;後手便是借著甄家和賈家的關係,由甄家入手打擊寧榮二府。

這原是一條連環毒計,隻要成功了其中一項,司徒硫便受益匪淺。

可惜致和帝也判斷出司徒岩生了反骨,並將龍禁尉交給了賈赦指揮。寧榮二府再次立下救駕之功。由甄家牽連賈家這條路的威力便減弱不少。

而且在三司會審司徒岩一案中,賈赦挖出來的證人太多,讓司徒岩辯無可辯。就賈赦這刨根問底的能力,也讓司徒硫及其謀士生出忌憚。如果司徒硫繼續留著陳禦史,遲早被賈赦挖出來。那時候司徒硫便起了先滅陳禦史之口的心思。

借陳禦史之死打擊張修,借張修劍指林如海,皆是硫親王府的一貫手法。其實跟榨取司徒岩的最後利用價值是一個思路。這些連環毒計原本都設計縝密,走一看十。誰知榮國府那個紈絝突然之間仿佛賈代善重生一般,接連破壞了司徒硫好幾個看似天|衣無縫的計劃。

江懷壽應是,又道:“還有一則消息,今日本來陳家人已經堵了張修家的門戶,甚至張修上朝都出不來門。是賈赦又是報官又是動手的替張修解圍,張修才趕去上朝。賈赦和陳家人現在將官司打到了順天府。”

司徒硫目中露出一絲狠厲:“本王正愁尋不到公布陳禦史遺書的好時機,既然賈赦來幫忙,本王也不客氣了。這次若是能拉下張修,也不算白忙活!”

至於賈赦和陳禦史之妻,現在確實是在順天府打官司。

賈赦這次將混不吝發揮到了極致。既然陳家人堅稱是張修逼死了陳禦史,賈赦便強烈要求驗屍。

古人講究死者為大,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許動屍體的。陳禦史都死了,卻要開腸破肚,陳家如何應允。雙方在此事上便開始爭執不休。

賈赦怒道:“豈有此理!陳禦史一沒死在張家,二又不讓驗屍,連死因都不清楚,你們就口口聲聲汙蔑我嶽父大人。口口聲聲讀書人家,竟是好不講理!”

說著,賈赦往陳禦史之妻臉上一指:“我還說是你謀殺親夫,事後不好善後,才汙蔑我嶽父呢。朝堂之上,每天都有人爭執不休,有爭論便有輸贏。怎麼彆人沒死,就陳禦史死了?陳禦史定是死於你陳家人之手,你們為逃過律法製裁,故意汙蔑人。空口白話,誰不會說?”

陳禦史之妻原本也是書香門第出身,斯斯文文一個女子,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和人對簿公堂已經是無奈之舉,哪裡見過如此陣仗,如此不要臉之人。

被賈赦如此渾說,陳禦史之妻臉刷地一下就白了,跪下哭道:“大人,這賈赦在衙門裡便敢滿口胡言亂語,欺辱我一個未亡人,若是出了衙門,我一個弱質女流豈有活路?求大人替我做主啊。”接著又去哭陳禦史,什麼你走之後留下未亡人受人欺淩,還不如自己也去了,自證清白。

這……張太傅逼死陳禦史,賈赦再逼死陳禦史之妻,這對翁婿以後隻怕不能在京城抬頭了。

陳禦史之妻淚如雨下,哭得極是傷心,若非被幾個女衙役拉住,便要去撞柱了。賈赦也知道陳禦史之妻委屈不是作偽。作偽受三從四德思想束縛的古代女子,受人如此汙蔑,確然對陳禦史之妻而言是大侮辱。

賈赦歎了一口氣。他以前也不是個欺負女人的人,便緩和了語氣對陳禦史之妻道:“你既知道被人憑空汙蔑有苦難言,為何又要去汙蔑張太傅。板子不打到自己身上不疼,被人同樣對待了,你又如此要死要活。

就說你丈夫在朝堂之上彈劾本人好多回,不也是滿口胡言亂語,憑空汙蔑?單說陳禦史彈劾本人‘編造來曆、圖謀不軌’一事,本人身為榮國公世子受此等汙蔑,日後如何在朝堂立足?這話可比張太傅說他一句‘心素不正’重多了。若是張太傅說他一句是要蓄意逼死人命,那也是陳禦史妄圖逼死本人在先。

還好皇上聖明,三司各位大人明察秋毫。查明了那兩個神棍的真實身份,也查出了‘通靈寶玉’的來曆,還了本人清白。也證明陳禦史彈劾本人之言純屬汙蔑。”

陳禦史之妻原本是真覺得萬念俱灰,想討要說法,聽了賈赦之言,既覺憤怒,又隱隱覺得似乎有些道理。但是陳禦史人都沒了,賈赦卻好端端的站在這裡,於是陳禦史之妻道:“言官聞風奏事,事後不可追責。賈世子之言純屬胡攪蠻纏。民女雖是女子,卻也並非無理取鬨之人,民女之所以找張太傅要說法,乃是民女有證據!”

順天府知府關嘉言聽聞有證據,便道:“有何證據,呈上來。”

陳禦史之妻應是,捧上一份遺書道:“大人容稟,亡夫那日下朝,雖因張太傅咄咄逼人心中不忿,卻也知朝堂之爭各抒己見,散朝之後實不該結私怨。誰知張太傅咄咄逼人,放出流言中傷亡夫。亡夫書讀聖賢書,一生愛惜名譽。但張太傅位高權重,門生眾多,亡夫麵對鋪天蓋地的汙蔑無地自辯才以死明誌。此遺書皆是亡夫自陳。”

關嘉言接過遺書一目十行的掃過,上麵的內容果如陳禦史之妻所言。且能做禦史的,自是文筆一流,那遺書所寫,字字血淚,真是叫人見之傷心。

“來人,取陳禦史日常字跡來,查驗清楚!”關嘉言道。

陳禦史作為文人,無論是衙門還是家中,手劄還是書信或是其他,留有筆跡的地方甚多,很快便查驗了,此遺書確是陳禦史所留。

賈赦卻道:“關大人,便是筆跡對上了,也不見得此遺書便為真;便是真的,也不見得是陳禦史內心之所想。說不定陳禦史有彆的苦衷,若要證明此事,還需再查。”

陳禦史之妻又是一番反駁。

賈赦卻道:“陳夫人,陳禦史之死,我也深表同情,但驗屍你不讓驗,陳禦史的遺物總該讓查一查吧?否則陳禦史含冤抱屈,也非你所願。或是你受人指使,故意汙蔑張太傅?”

陳禦史之妻聽了,又是一怒:她之所以咬著張太傅不放,實在是因為這個世道寡婦艱難;而且陳禦史死之前那些流言蜚語無數,字字句句都是要逼死人;再加上陳禦史的遺書,陳禦史之妻才堅信此事是張太傅刻意為之。

現在賈赦仗著權勢,反口汙蔑自己,陳禦史之妻心中不服,又自忖此事陳禦史確然冤枉,不怕查,便同意了。

誰知這一搜,還真搜出了不得了的東西。

陳禦史不但有苦衷,還有大大的苦衷啊。陳禦史的遺物之中確然沒有彆的東西了,但是在陳禦史夫妻的臥房,平日陳禦史之妻收納細軟的箱子裡,卻發現多了一筆銀票並一封遺書。

遺書依舊是陳禦史自述,說的是自己因貪圖錢財,受人指使汙蔑賈赦,卻卷入更大的利益糾葛之中,恐難活命。留下錢財給妻兒,叮囑妻子好好過活,將子女養大成人,對自己的死不要深究。

其內容既有暗示又有些含糊,似乎是為了保護妻兒故意不將話說明白。

陳禦史之妻見了這封遺書也是陳禦史親筆,沉默良久,突然放聲大哭。事到如今,她哪裡不明白,丈夫不是被張太傅逼死的,乃是被人滅了口。

這封遺書自然不是陳禦史所留,乃是何征代筆。甚至那些銀票都是何征在硫親王府順手取來的。

那日賈赦和何征商議,要替換陳禦史的遺書,何征便開始踩點。

陳禦史不過是普通言官,司徒硫府上的殺手在陳家簡直來去自如。殺手殺了陳禦史之後,在書房留下遺書,偽裝成陳禦史自殺。陳禦史之妻在書房找到遺書後和家人商議改如何處理,恰巧讓何征聽見了。

遺書已經被陳禦史之妻取走,何征便換了個思路,在陳禦史夫妻的臥房之中另加了一封遺書。而且何征同情陳禦史替司徒硫賣命卻落得如此下場,乾脆從司徒硫府上給陳禦史取了一筆撫恤金來。

在巡按隊伍南下兩日後,陳禦史之死的真相水落石出。

此事不但還了張太傅清白,還越發引得致和帝起疑,甚至又將蘇丞相詔入宮商議了一回。

司徒硫自然氣急敗壞,卻越發不敢動彈了。若是沒拉下張太傅或是寧榮二府任何一人,自己卻露出馬腳來,就得不償失了。

而遠在揚州的林如海,大約是整個江南最早知道司徒岩謀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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