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賈赦也給林如海寫了一封信。信中除了大致說了榮國府近況,也提了茫茫大士、渺渺真人極有可能是凡夫俗子沽名釣譽。
盛澤一行原是軍中下來的人,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披星戴月、日夜兼程,入了江南地界之後,兵分兩路,一路前往大如州尋找封氏,一路前去揚州送信。
可笑的是賈赦派遣的人竟比榮國府早數日出發報喪的奴才先到。前往林家送信的人名叫喬槐,也是探子退伍。剛到林家時,林家還滿心戒備。
自元嫡皇後薨逝,甄貴妃協理六宮,榮親王又是皇長子之尊,江南甄家便一躍而起,成為江南望族之首,甚至隱隱有一家獨大之勢。尤其那護官符傳得天下皆知,江南儼然自成一國,簡直不將國法放在眼裡。然而能出現在護官符上的,皆是立起來的靶子,論在江南的權勢,賈史王薛比不上甄家一個零。
甄家再是皇親國戚,那也不過是皇上一個妾室娘家而已,致和帝豈容甄家在江南一手遮天。此等情況下,派都察院的林如海南下任巡鹽禦史,表麵上是巡查鹽務,實際上是打入江南官場的一枚楔子。
林如海知曉江南此行雖是皇上委以重任,也極為凶險,是以十分小心,日常對門房多有交代,若是麵生的人前來造訪,需多留心。
林家門房見喬槐身姿挺拔、肌肉虯結,一看就是武人出身,卻自稱榮國府家丁,和榮國府常年來往林家走禮送信的家丁不符,向賈敏通稟的時候也將這些特征與賈敏說了。
賈代善回京榮養的時候,賈敏已經隨林如海外放。而盛澤等人乃是賈代善回京時候帶回京城的,賈敏也不認識這些人。但賈敏畢竟出身國公府,聽門房描述,這送信人倒有幾分像兵士,於是一邊派人去衙門告知林如海,一邊請了幾個家丁在內院門口守著,等林如海從衙門回來,才命人請喬槐相見。
在喬槐看來,林家這慢悠悠的作風要是在侯爺軍中,便是貽誤軍情了,等得頗不耐煩。不過好歹是國公爺的女婿府上,自家世子又千叮嚀萬囑咐信一定隻能交給林如海本人,喬槐便耐著性子等林如海歸來,將信交到林如海手上才罷。
賈赦之所以吩咐信必須交給林如海本人,是從原著看來,林如海死後不久,致和帝便遜位為太上皇了,且林如海是賈代善的女婿,張修的得意門生。不管從哪個角度,林如海都應當和榮國府是一個陣營。
林如海也對這個榮國府派來的人送信人極為麵生,問了喬槐的來曆,又問榮國府的近況。關於後者,喬槐卻不多言了,道:“世子信上都有寫,林大人看後就明白了。”賈代善留下這批人都沒入奴籍,並不稱呼林如海姑老爺,說話雖然客氣,也自有一段不卑不亢的態度。和榮國府拜高踩低的奴才大不相同。
林如海聽聞喬槐是賈代善身邊的人,不由得放心了不少。嶽父戎馬一身,喬槐行事作風確然像軍中曆練下來的人。
直到林如海拆了信,越看越覺觸目驚心。
賈赦寫的內容頗多,從自己斷了賈代善淨餓療法後賈代善有所好轉開始,到賈代善因下人流言氣急攻心,摔跤跌倒之後油儘燈枯。
接著幾句話略過賈赦爭奪榮國府掌家權這一段,寫到一僧一道大鬨賈代善靈堂,自己拿下一僧一道之事。接著提了一筆一僧一道和王氏是舊識,五年前王氏在一僧一道手上買了通靈寶玉。
這些事樁樁件件都和朝堂有關,賈赦卻隻字未提朝堂之事,也沒有增加任何自己的分析。
賈赦之所以寫這樣的內容,是有自己的考量的。他並不知道江南局勢如何,林如海有沒有被甄應嘉監視,更有甚者,林家有無細作,這封信會不會落到彆人手上。所以賈赦信上的內容很謹慎,要確保此信就是落到致和帝手上,也不會有任何僭越的東西。
林如海畢竟是探花之才,他若真是個聰明的,看到這樣的信,應當能分析出許多事了;若是他看完信隻能看懂信上的內容,看不懂弦外之音,那這個盟友不要也罷。
而林如海當然看得懂啊。看完信之後,林如海先將書房內外的人都打發了,又命小廝遠遠守著不讓人靠近,才開始問喬槐一些信上不便明言的內容。諸如賈代善是否確定過身,一僧一道大鬨榮國公靈堂之後,京城各家反應如何。
能在常勝將軍軍中做探子,而且能被賈代善帶回京城,那都不是一般的素質。聽林如海這問話技巧,算是抓住了關鍵,喬槐才謹慎的回答了林如海部分問題。
譬如茫茫大士、渺渺真人聲名鵲起於江南,現在這二人的案子已經交給三司會審,自己南下除了奉命送信外,還要查訪當年的受害人。
林如海聽完這些,根本壓製不住心中驚濤駭浪。
能和甄應嘉周旋這麼久,林如海的政治素養自然對得起探花之名,那林如海自然能聯想到許多問題:為什麼查訪當年的受害人,不是三司官員,而是賈赦派出來的人?
賈赦的信上有賈代善的死亡日期,算算時日,總共相隔不久,榮國府的人就到了江南,中間日夜兼程是在和誰搶時間?為什麼兩個神棍是江南起勢而不是彆的地方?
當年賈王氏生了個銜玉而誕的兒子,那麼巧嶽父就回京榮養了。賈代善雖然從未說過原因,林如海也能心知肚明。當時林如海就不信初生兒口中銜玉這等奇事,現在竟然查出那玉是王氏買的?這裡麵有什麼樣的陰謀已經不言而喻了。
林如海震驚得無以複加,但很快就冷靜下來,立刻拿起紙筆寫寫畫畫。不愧是能考上探花的人,林如海的心路曆程和推演結果竟是無比接近事實。最終林如海得出結論:不管是皇上先動手還是司徒岩先動手,京城要出大事了。
喬槐還有事要辦,送完信之後就趕去了大如州和盛澤彙合。而兩日之後,王氏派出的報喪人姍姍來遲。
這回來的日常和林家走動的奴才,所言賈代善過世時辰和賈赦來信所言分毫不差。這下越發確定賈赦信上所言皆是事實了。
那麼京城定然會發生一件震動朝野的大事。就現在岩親王的實力而言,林如海很輕易的得出結論,無論司徒岩是否逼宮,都是死路一條。司徒岩一旦失勢,江南甄家也到頭了,江南官場勢必變天。
林如海一邊格外注意京城的消息,一麵暗查鹽政衙門的相關事務。林如海自己任兩淮鹽運使以來,和甄應嘉鬥智鬥勇,絲毫未犯有違律法之事。但是一旦京城真的派人南下巡視江南,江南官場必是相互傾軋,林如海必須防著有人渾水摸魚,鹽政衙門突然多些‘證據’出來。
因心中有所預感,又格外留心。在岩親王謀逆一事大範圍在江南傳播開之前,林如海就接到了消息。而此時,林如海接到消息說王家又有幾艘大船要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