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2 / 2)

錢益年也知道兩江總督和甄應嘉關係密切,故而有此一問。

林如海道:“錢大人,我認為兩江總督並不知曉此事。”

“哦?何以見得?”錢益年不由得坐直了身子。

林如海道:“錢大人且想,若是岩親王真的做出那大逆不道之事,定會告知江南甄家。而甄家若做好出逃打算,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表現得越和平日一般無二越好。因有兩江總督護著,王家的船在海上暢通無阻,向來無人盤查。這一次若王家的船有貓膩,依舊不告知總督府才是最不引人起疑的。

再說,以前兩江總督與甄家勾結,乃是有拿不儘的好處。這一回甄家出逃,從此以後不敢回朝,兩江總督為何要幫助逆賊潛逃?站在甄家的角度,甚至會疑心大難臨頭,兩江總督捉了甄家人向皇上邀功,逃脫這麼多年徇私舞弊的罪責。因而甄應嘉必不敢跟總督說實話。”

錢益年本就是滿肚子謀略的人,這些道理自然一聽就透,接過林如海的話頭到:“是以,若是林大人猜測準確,我們隻需要攔截王家的船隊,而不需要與兩江總督的守軍直接對上。”

林如海點了點頭。他所依仗的,也不過是這一點子時間差而已。若是真論兵力,巡撫手上能夠直接調動的隻有三千綠營軍,和總督可以調動的兵馬比起來相差甚遠。但是三千人若隻是攔截一隻出逃船隊,卻綽綽有餘了。

“另外,我已經查清楚了,王家船隊依舊從鬆江府出海。鬆江還有一隻守備軍,我先帶著鹽政衙門的搜查令謀求當地守備配合,鬆江知府、守備應當都不會拒絕。若是在鬆江遇到阻力,還請錢大人給鬆江地方官員下一道政令。至於大人的綠營軍,先直接到鬆江調了官船在海上封鎖航路,防備王家狗急跳牆。”林如海補充道。

錢益年目光落在林如海臉上好一陣子,才道:“林大人就那麼有把握我會答應麼?竟是將一切都安排好了?”雖然讓錢益年自己說,倉促之間也想不到更好的方案,但畢竟還沒準信兒,自己有所猶豫也是人之常情。

林如海苦笑一下:“錢大人,你我都是掙紮求存罷了。若是京城真出了這樣的大事,展眼便要傳遍全國。說不定明日江南就有了消息,兩江總督那邊或是有所準備,到時候我們兵力不濟,攔不下王家;或是兩江總督搶在我們前麵攔下船隊將功折罪。大家同在江南為官,日後徹查,即便不算與甄、王兩家有勾結,一個失察瀆職之罪是難免的。便是為了這個,也值得冒險。”

能做封疆大吏的人,都不是優柔寡斷之人,錢益年猶豫了片刻,神色便堅定起來,道:“我這就去調兵。”

林如海長舒了一口氣。

正如林如海所料,那日岩親王被崔西蠱惑,雖然猶豫不決,卻在頭一日便派了心腹秘密送一姬妾生的幼子南下,第二日一早,司徒岩進宮請安,試探致和帝的態度,弄巧成拙後決定起兵。

如此緊急之事,司徒岩的心腹護送幼主南下也是日夜兼程。與盛澤一行幾乎同時到達江南。喬槐將賈赦的信送到揚州的時候,司徒岩的心腹也將密信和幼主送到了甄家。

甄應嘉跟著司徒岩搏從龍之功,前幾年一直進展順利,誰知突然就接到如此震驚的消息。而且聽司徒岩那心腹之言,王爺這次竟無十分把握。

甄應嘉不但嚇得六神無主,還精神恍惚了好久。那年因通靈寶玉一事,榮國府交出兵權,賈敬不得寸進,連帶太子都十分低調。按照原計劃,等茫茫大士、渺渺真人的名聲再養一養,得了更大的聲望,便可傳出太子刑克父母,不利江山的名聲。

這樣的傳言其實致和帝與太子信不信皆不重要,關鍵是此話一旦傳出去,這對父子必定相互猜忌。或是太子猜忌父皇容不下自己;或是致和帝猜忌太子意圖逼宮,故意放出話來找個迫不得己的由頭。

一個國君一個儲君,但凡離了心,到時候不用費一兵一卒,不是皇上廢太子就是太子逼宮。岩親王的機會就來了。

甄應嘉甚至都做上了司徒岩登基,自己跟著權傾天下的美夢。這怎麼展眼間一僧一道在榮國府被活捉,被逼起兵的竟成了司徒岩了呢?

回過神來之後,甄應嘉也知道司徒岩此時的實力並不足以與致和帝抗衡,甄家這回是要一敗塗地了。

司徒岩尚且要留一縷血脈在,甄應嘉又豈會沒有這樣的心思?忙挑了兩個自己覺得天分不錯的庶子,準備和司徒岩那幼子一同送往海外,同時招來王家人商量。

江南許多官員唯甄應嘉馬首是瞻,但那是甄家風光的時候,甄應嘉深知若是甄家落難,這些人跑得比誰都快,甚至會反戈一擊檢舉揭發甄家已圖自保。但是王家不一樣。

王家和甄家早就捆在了一條船上,不但王子騰的經營節度使一職乃是甄家替他謀的,王家這麼多年的海貿生意也離不開甄家的支持。事到臨頭,讓甄應嘉能夠放心用的也隻有王家了。

王家留在金陵的話事人名叫王子服,是王子騰的庶弟。

王子服接到消息說甄老爺有要事相商,便急急趕來了。王子服以為又是有什麼大生意要做,誰也沒想到這次的大事竟然是這樣一個晴天霹靂。

也是恍惚了片刻,王子服回過神來道:“甄老爺的消息準確麼?怎麼好端端的,突然鬨到了這步田地?”

甄應嘉也希望消息是假的啊,但是司徒岩的幼子都送來了,豈能有假,隻道:“勝敗猶未可知,但若有了確切消息再走,一切都遲了。王老爺回去速速安排,將幼主安全送出去,免了王爺後顧之憂,若是日後無事了,再將人接回來便是。”

王子服擦了擦額角的汗。兄長在京城做官,他在江南負責洋船貨貿的生意。王家因此蒸蒸日上,好不風光。跑海貿生意的人都是狠角色,但是這一回王子服卻覺心中無限恐懼,甄應嘉所言的再回來說得容易,多半是難了。

“我這就去準備一批貨物,儘早出港。甄老爺這邊要帶走哪些人,到時候送來。”王子服說完,便急忙回去準備了。這是真正的十萬火急。

為了順利出逃,越要裝作與往日一般無二,甄應嘉也好,王子服也好,都有一種不再告知他人的默契。

正如司徒岩選了一個姬妾之子送走一樣,甄應嘉和王子服也選的不起眼的庶子送走。至於嫡子,正因為身份貴重,多少雙眼睛盯著,一旦突然送走,不知道引起多少人猜測,自然隻能留在金陵。不但如此,兩人還都未將大禍將至的事告知家人。

大難臨頭時候,為了保留一點血脈,哪裡還分什麼嫡庶。

就這麼平平靜靜的,仿佛和往日一樣,王家不過是又有一批貨物要出海而已。實際上這次隨行不但有司徒岩的心腹護著一個皇室血脈,甄應嘉也派了心腹護著兩子,王子服更是親自押送貨物去鬆江,自然車上除了一些掩人耳目的貨物,還有大批三家人帶著細軟。趕了浩浩蕩蕩一個大車隊。

甚至王子服還有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他借押送貨物之名前去鬆江,是準備到時候登船出海,再也不回來了。不似甄應嘉,明知大禍臨頭,卻還要留下來等死。

王子服一行到了鬆江府港口,倒是一切順利。畢竟王家的貨物在江南一直是暢通無阻的,現在京城的事沒傳到江南,自然也沒人盤查。

但是王子服不知道為什麼,道了碼頭上反而心慌神亂的,總是不踏實。看著船夫將貨物一箱一箱的裝船,王子服不斷的自我安慰:隻要船一離港就安全了。至於家業、家人?大難臨頭,隻要有一條活路,拋家舍業又有什麼?

正在王子服胡思亂想的時候,隻見一隊兵士趕來,帶頭的那個生得好生俊俏,自稱鬆江府守備,奉命配合巡鹽禦史盤查船上是否有私鹽。

王子服本就做賊心虛,一聽見官府的人,蹭的一下站起來。林如海查私鹽?那隻老狐狸怎麼這時候趕來了?查私鹽?鬼才信!

王子服急忙趕上甲板觀望,若是來人不多,便準備強闖了。隻這一眼,卻嚇得王子服魂飛魄散。

前麵打頭說要查私鹽的確實是鬆江府的守備軍,但遠遠的一大隊兵士也往這邊趕來,王子服又連忙回頭往海上看,卻見幾艘官船也圍過來了。這許多兵馬趕來,自己是插翅難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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