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兩害相權(1 / 2)

依蘭擔憂地注視著魔神,一時之間沒顧得上告訴他西芙公主是神眷者這件事情。

他的表情實在是怪異而微妙,冷玉一樣的臉頰和耳尖上都暈開了淺淺的紅色。

實在是,非同尋常。

她不禁有些擔心,是不是今天他在東區公然現身的事情惹出了什麼麻煩。

他坐在她的索倫斯鱷魚皮革箱上,傾身過來,高大挺拔的身軀仿佛能把小小的她整個都罩進去,他身上那股幽淡的冷香味道變得濃鬱了一些,令她有些呼吸不暢。

好像……被他侵入了秘密領土一樣。

“怎麼不說話。”他淡定地開口,露出了一點瓷白的牙,以及猩紅的舌尖。

依蘭很不自然地倒退了一步。

瞬間的心驚緩緩平複,她喘了一口氣,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他皺眉:“什麼鬼。”

他看起來有一點不耐煩,從皮箱上跳下來,逼近。

“我問你,我不能接近另一個女人的原因。”他眯起眼睛,不自覺地露出一點尖牙,“不要岔開話題。”

唔……這個不自量力的人類,是想要向神明求愛,並且因為嫉妒而妄想約束他嗎?

他微微偏著頭,像準備出擊的蛇一樣,迫不及待要得到她的答案。然後呢?他當然會狠狠拒絕她,讓她知道肖想神明是大錯特錯的冒犯行徑。

依蘭被他那充滿攻擊性的眼神盯得有點心慌,她定定神才說:“因為西芙是神眷者,能夠感知黑暗力量。”

“……嗯?”

他那躍躍欲試的表情明顯一僵,身體慢慢後仰,離她遠了一些,身上的氣息迅速冷凝。

見他的神色不太對勁,依蘭也緊張了起來:“你也覺得太危險了對吧?”

“……”他把絕美的臉龐隱在了鬥篷下。

幸好……他什麼也沒說。他難以想象,如果自己剛才順著錯誤的思路,說出某些話……那他都不知道該殺了她還是殺了自己。

一股灼熱暗火在身體裡麵攢動。

“而且,西芙明顯在針對我,應該是為了維納爾那件事。”依蘭稍退兩步坐到床沿,懨懨地說,“她都不屑於遮掩對我的殺意。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上個禮拜雇傭殺手對付我的事情是她乾的……我又能做什麼呢?”

他垂著頭,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必須報複這個惹惱了他的家夥,現在,馬上。

“你笑什麼?”依蘭鬱悶地問。

他的身影忽然散在了原地,再凝聚時,他來到了她的麵前,鼻尖幾乎貼著她的鼻尖。

他眯著那雙幽暗狹長的眼睛,精致薄削的唇微微勾著,聲音低沉魅惑:“敢殺人嗎?”

依蘭下意識地想往後躲。

鬥篷罩下來,他的雙臂環在她的左右,把她牢牢困在狹小的方寸之間。

她知道這具看起來精瘦的身軀中蘊藏的是何等驚人的力量。

冰冷的帽沿垂下來,像流水一樣又滑又涼,觸碰著她的頭發,將她的臉龐遮在了一片陰影中,他和她,就像進入了一個非常私密的空間。

“回答。”他傲慢冰冷地吐氣。

絕對的掌控。

如果不是他的鼻梁高挺,抵住了她的鼻尖的話,她覺得此刻兩個人的嘴唇可能已經碰在一起了。

“敢殺人嗎?嗯?”魔神放緩了聲調,低沉絮語。

依蘭的心臟‘怦怦’直跳。

她隻有十五歲,遵紀守法,勤勉好學,在發生這些事情之前,她連雞都沒殺過!(雖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家裡買不起活雞。)

她頭皮發麻,呼吸不暢,伸手去推他卻完全推不動。

他的身體又冷又沉,就這麼緩慢地逼近。他仿佛在笑,胸腔悶悶地顫動。陰影之中,瓷白的牙尖反射著冰冷的微光。

他給她帶來了一種非常奇異的悸動和恐懼。她想要躲開的話,就隻能向後仰倒在她的床鋪上。

“嗚……”她的眼睛裡急出了細小的淚花,她努力挺起她的胸膛,“我現在當然不敢,我希望可以和平解決爭端。我是守法公民,我隻有十五歲,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壞事……”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遭遇無情的嘲笑,沒想到,這一通破罐子破摔般的控訴之後,他竟然像是被雷劈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了。

暗沉的眼底湧動著依蘭看不懂的光芒,他猛地散成了黑霧,消失在距離她不到一寸的地方。

她的鼻尖還殘留著他的觸感,而且剛剛情急之下,嘴唇好像也碰到了什麼東西……

依蘭呆呆地望著魔神消失的地方。

他走了。

*

他沒有凝聚身形,任由自己像一片遮天蔽日的黑雲,飄散在高空。

被她觸碰過的嘴唇既像是被閃電劈了,又像是被螞蟻咬了,哪怕把身體散開,還是無法趕走那恐怖的觸覺。

更可怕的是,她嘴裡那股稚嫩的,難以形容的香氣也纏住了他,令他暴躁抓狂。

他煩躁地攪散了大片大片的雲,掀起一股高空風暴。他滿懷惡意,操縱著這陣恐怖的颶風,重重卷向首都東區國王大道上的那座光明神殿。

——真想找個什麼東西出來打上一架!

颶風剛剛卷過去,天色就徹底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身體交換。

天旋地轉。

他進入了少女的身軀,手指微微痙攣,大口地喘著粗氣。

就是這個身體,剛剛對他造成了一些可怕的影響。

他瞪著眼睛,抬起手來,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下嘴唇狠狠掐了幾下,然後反過手背,嫌棄地重重擦開。

“什麼嘛。不過是普普通通的嘴。”他皺著眉頭,吐出一口氣,漸漸恢複了平靜。

猶豫了一下,他哈氣,嗅了嗅。

“什麼味道也沒有。那一定是錯覺。”他自言自語,“被一個低等生物碰到,觸發了我的潔癖。不錯,就是這樣。”

他扶著額頭定了定神,然後探過身體,推開了閣樓上的小窗。

“該看那個可憐的東西摔跤了。”他勾起唇角,笑得惡意十足。

風中,仿佛傳來了細細的,尖尖的驚叫聲。

還有“咻”的降落聲。

夾在他剛剛攪起的狂風中,一點兒也不容易引起注意。

他眯著眼睛,很快就找到了那隻甩著尾巴,從高空急速摔下來的毛絨球。

“嗬嗬嗬嗬……”他發出了喪心病狂且愉快至極的笑聲。

“咻——”

“啊啊啊啊啊——”

依蘭根本顧不上會不會暴露身份。

交換身體之後,她發現自己身處幾萬尺的高空,頭朝下、尾朝上,正在義無反顧地摔向地麵。

“啊啊——”

尖細的驚叫聲無情地被降落帶起的風聲和音爆聲淹沒。

“啊啊啊——”

“咻咻——”

她落向對街那位上了年紀的單身女人拉爾沙家的屋頂。

依蘭緊緊閉住了眼睛,心想,噢,可憐的拉爾沙!這可真是飛來橫禍呀!明天我得主動幫她修補屋頂才行。

拉爾沙和瑪蓮,是鄰居中最可憐的兩個女人。她們在年輕的時候都給貴族做過情婦,為了不生出低劣血統的孩子,她們被迫服用過大量藥物,失去了生育能力。在她們失去青春年華之後,貴族無情地拋棄了她們,並且不給一分錢贍養費。

這樣的女人誰也不願意娶回家,可憐的拉爾沙和瑪蓮就這樣孤苦伶仃地獨自過日子。

妮可經常用她們的事例來警醒依蘭,不要肖想那些迷人眼睛的榮華富貴。

“嘭!”

依蘭砸在了拉爾沙的屋頂上,薄薄的木板被砸破了一個洞,依蘭‘咻’一聲落進了拉爾沙的臥房。

墜落過程中,依蘭看見牧師馬丁正趴在拉爾沙的身上,起伏劇烈,而且嘴裡還在罵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臟話,聲音粗鄙,帶著狂浪的笑意。

拉爾沙也在笑:“噢!**!馬丁!噢!對,**我這個***!”

依蘭嚇得憋住了聲,從床邊落下,摔扁在地麵上。

“嘭!”

連續兩聲劇響,驚動了那對忘情的男女。

夜風順著屋頂的破洞呼了進來。

“噢該死!一定是娜娜麗發現我和你偷情,撿了石頭砸你屋頂!”馬丁慌裡慌張地往床下跳,卻忘了某些東西還留在拉爾沙那裡。

“嘶——噢!折折折——”

依蘭小扁球差點兒尷尬得爆炸在原地。她努力蓄了蓄力,‘懟’一下彈了起來,小步小步地彈跳著,順著牆角的陰影溜出了這間滿是奇怪味道的臥房。

‘天哪我的眼睛……嗚……’

慌張的牧師馬丁一邊套褲子,一邊越過依蘭小毛線,從後窗逃了出去——襯衣鉤在了插銷上,他重重一扯,“刺拉——”。

依蘭蹦出窗戶,那條可憐的紋著光明徽章卷邊的布片拂過她的絨毛。

她飛過一道弧線,落在街道上,再彈一下,精準無比地落進了自己的閣樓小窗。

她看到魔神單手托著腮,眯著眼睛,笑得像隻狐狸。

“蠢東西。”他嫌棄地放下手,“神明之軀落到你手上,簡直連蝙蝠都不如!”

蝙蝠被人們稱為‘會飛的老鼠’,總之,用這個作比喻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不過此刻的依蘭根本沒有心思和他鬥嘴,她的腦海裡還殘留著剛才撞見的畫麵、聲音和氣味。

又惡心,又驚慌。

因為依蘭小毛線沒有臉,所以他一時沒注意到她的情緒非常詭異。

“噢,噢,”她飛快地蹦上公主床,擠到了枕頭和床板之間的夾縫裡,整個身體都縮在裡麵,一邊不停地往下鑽,一邊嘀嘀咕咕自言自語,“天哪!現在看來,獻祭了愛情根本就不是什麼壞事!愛情真是令人作嘔的東西!”

他:“?!”

什……麼?!她這是……什麼意思?!她是嫌棄剛才的觸碰嗎?她!她怎麼敢!

她用她的嘴褻瀆了神明,還敢這樣明晃晃地表示嫌棄?!

他震驚了。驚到根本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可憐的小依蘭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魔神大人臉色黑成了什麼樣子。

她的腦海裡翻湧著剛才的畫麵。

那是馬丁牧師啊!

馬丁牧師斯文儒雅,英俊溫柔,身負神職卻平易近人,是整個西區所有中年女性的夢中情人,就連妮可,和這位牧師說話的時候都會偷偷臉紅——當然沒有背叛老林恩的意思,隻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而且這位牧師和妻子的故事也是人人稱羨。

在他們年少時,那是一個非常浪漫的故事。如今他們的孩子都已經成年了,馬丁夫婦依然像一對初墜愛河的情侶,在他們浪漫感人的愛情麵前,時光這件可怕的武器根本沒有任何殺傷力。

這樣一個堪稱完美模範丈夫的男人,他,怎麼會在拉爾沙的床上!他怎麼可以背叛他的妻子娜娜麗!噢,還有他的那些動作,那些粗鄙的臟話……幻滅了!愛情的童話和神話,通通幻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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