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重生仙居(1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6966 字 8個月前

人都說,仙居縣,乃是天台幽深、人傑地靈之地。

這台州府下一個小小的下轄縣,裝載著不少令人傳唱的典故,什麼“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滄海桑田”雲雲,總歸都是沾了這地名兒的光,圖人一樂罷了。

說起來倒也諷刺。

大清亡了近十年,紫禁城的皇帝小兒都給人趕跑了,可前朝興起的煙膏子卻如燒不儘的野火,無孔不入的侵蝕著華夏的山河水土,連這山明水秀的“仙人居所”都染上了這層煙霾,揮之不去。

昨夜,西邊的橋村生出了一樁怪事——分明是梅雨返潮的季節,有一村戶家忽然著起了大火,燃了一整夜,舉家燒個精光。

“說是見著火光的時候,房子已經著了大半,西邊那十幾家的都跑去搭手救人,偏就是壓不住,那火啊,還是後半夜下了陣雨才熄的。”

小村落出了這樣的災事,天一亮,就引了不少圍觀駐足的村民,見有人從火場裡出來,一窩蜂擁上去問情況,來人連連歎息說:“沒了,雲先生夫婦兩都沒了,燒的不成人形的……”

不少村民聽後跟著歎了幾聲“作孽啊”,仍有人不敢相信問:“都燒成那副模樣了,還瞧得出是雲先生麼?”

“徐郎中親自去驗的屍身,他同雲先生也是老交情了,哪會有假的?”

眾人聽是徐郎中,不疑有他,知情的人道:“好在他家的閨女命大,出事的時候從水溝下邊爬了出來,沒死,就是撅過去,給帶回徐郎中家照看了。啥情況……還得等人醒來再問,哎,看著吃了不少煙灰,能不能治好還兩說。”

到底是出了人命,熱鬨瞧夠了人也逐漸散了去。

又過了幾日,聽聞雲家那丫頭醒了,卻是一問三不知,彆說是怎麼失的火,就連自己姓甚名誰都鬨不清,淨問一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昏話。

這樣的結果,無非是給村落平添了一陣唏噓,村民們也不再對失火的原因刨根究底,反正房子都燒空了,撈不著好處,便是額外的關懷也懶得去送。

倒是徐郎中家收了這麼個病號,一時就像握著個燙手山芋——留不得甩不得,兩公婆為此鬨了幾次彆扭,夜半三更哭哭啼啼,整得鄰裡都不得安生。

入了夜,徐氏好容易哄睡屋中的三個孩子,將丈夫拉到外院去念叨著,“下午村長來過了,說同縣城慈幼院打過招呼了……你要再耽擱,彆回頭人家反悔了,你想送也沒地兒送去!”

徐郎中瞪圓了眼,差些沒發作起來:“那慈幼院……光去年都餓死了好幾個了,你也敢把雲丫頭送去?不過就是多一副碗筷的事,你……你說你,也忒鐵石心腸了。”

“我鐵石心腸?”徐氏一聽,哭腔都急出來了,“家裡早就窮得揭不開鍋了,昨兒個老幺餓到半夜去翻垃圾你又知道?你對彆人家的孩子有心肝,怎麼就不懂心疼自家的孩子?”

徐郎中自是明白妻兒受的苦,又偏偏狠不下心腸,隻好勸道:“前兩年村裡收成少,要不是雲兄救濟,咱家哪裡熬得過來?就當是報答他的恩情吧。你也彆太愁了,明日起我多出幾趟診,總歸還不至於餓死。”說著話音也弱了,儼然是底氣不足。

徐氏說不過丈夫,想到家裡要多養一個受過驚嚇的傻丫頭,又實在愁得慌,“之前你不是提過雲先生是蘇州人麼?沒準這丫頭蘇州還有親人呢……”

徐郎中一愣,尚沒回話,忽然聽到籬笆後傳出一陣窗戶微啟的響動。

兩人交換了一下眼神,躡手躡腳挪到窗欞旁,扒著縫往裡屋一瞧——床上的丫頭安安分分躺著,呼吸均勻,睡得正熟。

想必是風吹出的動靜。

徐郎中鬆了一口氣,安上窗,推著妻子到另一頭去,殊不知,沒出幾步,漆夜中一雙黑溜溜的眼倏然睜開。

她緩緩坐起身來,外頭說話聲隱約又起,夾雜著夜風,聽得不大真切。

但是身上的粗布麻裳、被褥的觸感,都真實的可怕。

這不是夢。

在妘婛恢複意識的第三日夜裡,終於接受了眼前這個無稽的事實。

不論多麼荒誕,她確實是死在了將軍府裡,重生於一個破落的仙居小村。

妘婛不知道老天如此安排的用意,多抵是看她死得太過冤枉,才大發慈悲給多一次活命的機會。

時隔九年,滿清政府被推翻,家早就沒了,回去是不可能了。

不論是娘家還是……夫家。

前塵往事想來燒心,她沒有傷秋悲冬的精力,便不難為自己,轉而將重心挪到了這個叫雲知的鄉野丫頭身上。

這幾日,她大致從徐氏夫婦口中打聽出一些基本狀況:雲知的父親名叫雲博約,三年前搬到這個村莊,同其他村民一樣以耕田為生,但還多了修築水壩的技能——仙居縣幾個有名的橋壩皆出自他的手筆,因使當地免受孟溪南侵,村民都尊稱他一聲雲先生。

徐郎中家中祖輩行醫,在村子裡算是肚子裡有墨水的那個,難得來了個誌同道合之輩,關係自然近了,是以在雲家出了這樣的事,才能慷慨收留故友遺孤。

這副軀殼的主人年方十六,因常年混跡莊稼地膚色黝黑,渾身上下除了一雙眼睛還生得頗為靈動,其餘的實在無可取之處。

妘婛也不知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作為一個從小美到大、養尊處優的,她自知無傍身之技難存於世,照目前的情勢,能在徐郎中家留多久是個未知之數,若尋不到一個穩固的棲息之所,等著她的恐怕還是死路一條。

不知是否徐氏提及的“蘇州人氏”給了她啟示,腦海中無端閃過幾幕屬於雲知的記憶,她心念微動,冒出了一些模糊的猜測,猶豫了大半夜,還是決定走一趟雲家看看。

天剛蒙蒙亮,她悄然爬窗而出,一路朝西坡方向而去。

徐氏提過,這條路直抵雲家,不過四五裡的距離,沒走多久就見著了那被火焚的麵目全非的屋舍。

妘婛壯起膽子上前,在房子外繞行了一圈,看到窗台下躺著幾枚弧形釘,窗縫上隱約可見好幾個戳孔,而黑漆漆的門板上本該是掛鎖的地方,則空出了一塊木白色。

果不其然,有人蓄意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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