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門窗被人從外頭封住了,所以雲知最後的回憶裡,父親拎起凳子拚了命的砸門砸窗都出不去。
這麼看,縱火的人還專程來清理過現場,拔了弧釘帶走了鎖,以這個村子的局限,看不出端倪也很正常。
妘婛跨門而入。
房舍不算大,梁柱卻是討巧的榫卯結構,不論是采光還是布局都比徐郎中家高明許多,哪怕焦成炭了,仍然看得出家具的擺放、陳設有講究,全然不像個農戶的家。
她心道,這雲博約不僅懂得修築堤壩,連蓋房子的手藝都有名匠之風……這樣的人,為什麼會甘願在這破落的小村莊生活五年之久呢?
不是歸園田居,十之**就是避難了。
妘婛蹙起眉。
如果這場火災與此有關,那凶徒得知她未死,很有斬草除根的可能啊。
回味過來,她不覺打了個寒噤,就在欲要溜出門的刹那,這個屋子忽然給了她一種極為熟悉的感覺,一陣眩暈襲上心頭。
恍惚間,坍塌的黑牆褪色歸位,仿如場景重塑一般,輾轉呈現在眼前的是刺眼的火光。
她看到雲博約奮力的在撲火,他的妻子則抱著女兒蜷在角落處,隻是火勢太大了,雲博約眼見逃生無望,就回過身拉著妻兒往後方去躲避。
循著雲知的記憶,妘婛“跟著他們”步入廚房,見雲博約關上門,走到蓄水池邊,將封口的石墩挪開,露出一個洞口來——這渠洞應當是用來汲取外頭的水源挖的,成年人爬不出去,孩子卻能勉強鑽過。
雲知母親看到了女兒的生機,眼睛都亮了,“快……快快,知兒,快從這兒爬出去!”
“不,我不要一個人走,我怕!”
“知兒彆怕。”雲博約將身上的布兜解下,斜係在雲知的肩上,“這兒……有蘇州的住址,你去找你祖父,他會庇佑你平安的。”
“我不要!”雲知一把抱住了母親,“我要和阿爸阿媽在一起,我不要走!”
母親急壞了,將她一把扯開,狠狠抽了她一耳光,吼道:“你走不走!”
雲知好似被打懵了,雲博約順勢把她推到洞前,蹲下身輕聲說:“死不難,等火燒進來,一下子就結束了,阿爸阿媽不怕,但是這裡……”他指著女兒身上的布兜,“這裡有太多人的心血,要是就這樣毀了,那阿爸阿媽才是死不瞑目!隻有你好好活著,才不會讓我們白白犧牲……”
他鄭重望著雲知道:“雲知,你是阿爸唯一的希望,阿爸,能夠相信你麼?”
記憶在此處戛然而止,當雲知鑽入洞中,周遭的幻象消弭,恢複了原樣。
感到眼眶下的濕潤,妘婛抬手一抹,怔怔看著指尖上的眼淚。
這種感覺太奇怪了。
明明不是同一個人,這死彆之痛,她卻能清晰感同身受,一時間,她竟分不清是自己附上了雲知的身,還是雲知附入了她的魂。
閉上眼,能身臨其境的感知到一個小小的軀體在半是水淹的溝渠中爬行,卻在途中不知被什麼勾住了布兜,而後一股濃厚的煙霧湧上來,將一切湮滅。
妘婛掀開纖長的睫毛,呆呆盯住洞口,喃喃道:“原來她是這麼死的……那布兜……”
極可能還留在洞內。
她俯身觀察了一陣,確定水位不高,試著朝裡邊爬爬看。
被煙熏過的水渠混著一股嗆鼻的味道,妘婛憋著氣,沒挪多遠,就覺得身上沾水之處著實粘膩,但還是強行忍下,咬牙往前而去。
總算沒有白白遭罪,爬至尾端時,她看到了卡在鐵鉤上的布兜。
洞外是一片野草林,這會兒太陽升起沒多久,四下無其他村民。
妘婛擰了擰衣裳上的水,彆起褲腳,仍覺得遍體冰冷,索性也不再講究,就著一棵古樹旁坐下,將布兜裡的東西一股腦倒了出來。
有三樣物件。
一把鑰匙、一張銀行保管箱印鑒卡、一封信。
鑰匙是銅打的,除了樣式繁瑣些,並沒有什麼特彆之處;卡上寫著“中南儲蓄銀行天津分行保管箱印鑒”的字樣,以及租箱期限與保管箱號數之類,戶名“林賦約”。
妘婛微微蹙眉,卡上名字也有一個“約”,十之**是雲知爹的本名,不曉得將什麼東西鎖寄存在這家銀行裡,是否與他們遭遇殺身之禍有關。
她收好印鑒卡,想了想,又揭開信來看。
這是一封沒蓋郵戳的信,想必是沒來得及寄出去,信封左邊寫著地址蘇州市山塘街仁義裡拾伍號,正中間則款款寫著“林瑜浦台啟”幾個大字。
林瑜浦。
乍一聽有點耳熟。
妘婛盯著信封上的字念了三四遍,倏地記了起來。
江蘇四大財閥,為首的林家家主,依稀就是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