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八十三章:世道何難(二更)(2 / 2)

琉璃鐘,琥珀濃 容九 11811 字 8個月前

這意味著他願全權將風險攬到自己身上。

林瑜浦聞言,終於露出一絲訝異,他望向沈一拂,忽爾生出了另外一個問題:“沈先生可知,我為何不願知兒嫁給你?”

昨夜……林瑜浦有句話如實戳中了他的痛處。

沈一隅既然盯上了雲知,有一次兩次,就會有無數次。

“沈家,確實是個是非之地。”他承認,“我也確實比雲知大了不少……”

“年齡、身份、家中境況,自是令人不得不考慮,但……這並非根本的原因。”林瑜浦摸著胡須,淡淡道:“沈先生,你是個願意隨時舍身為國的人,便如同我家老四一般,刻在骨子裡的,誰嫁給你們,是誰的不幸……”

見沈一拂想要說什麼,林瑜浦手一抬,把話說完:“但若你願意為了娶誰、守護誰,而拋下誌向、忘卻初衷,那是國之不幸、萬民之不幸。”

雲知見沈一拂沉默了好半晌,忍不住回過頭:“怎麼不繼續說了?你向祖父討要保險箱鑰匙,然後呢?他同意了麼?”

沈一拂關掉電吹,省略了林瑜浦的那番語重心長,言簡意賅道:“他拒絕了。”

她“啊”了一聲,“為什麼?”

他拿手指給她捋了捋頭發,“你祖父說,保險箱一旦開啟,林家便不能獨善其身,不論幕後主使是誰,隻要一日沒有得到他們想要的,就一日不會對你們妄下殺手。”

這話聽著是有些在理,但仔細想想,又覺得哪裡不對。她問:“不下殺手,但可以采取其他手段啊,比如綁架、拷問或者拿林家其他人做要挾……除非能將這個秘密瞞死,現在既然被人盯上,隻怕祖父的法子,未必是長久之計。”

“正是這個道理。”沈校長頗是讚許的揉了揉她的發頂:“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

“我從來就聰明絕頂。”

“聰明即可,絕頂大可不必。”他低聲一笑。

“問你話呢。彆貧。”

“你祖父不願意開箱,我亦不能勉強,何況他也未必信得過我。這次你們回去,我會讓傅任同往,他就以……回上海見弟弟為由吧,帶一些軍官上船也不出奇,先護送你們回蘇州,至於之後的事……我在北京另想它法。儘快。”

聽上去……至少比小七找一群漕幫的人圍坐靠譜些。

隻是,聽他的語氣……真的不能陪她同往了。

時局如此,情勢如此,這次分彆,不知下回什麼時候才能見麵。

雲知回過身,正想問他之後的打算,卻看到沈一拂將毛衣脫在床上,她耳根倏地一熱:“你、你說話就說話,脫什麼衣服啊?”

“洗澡。”褲袋上的皮帶扣也已解開。

“你房間不就在隔壁麼?小七和祖父隨時都會過來……要是發現了……”

沈一拂本來是要往浴室方向走的,聽她起了結巴,眼裡起了點笑意:“有理。看來是得抓緊一下時間。”

——二更——

雲知攏著披肩縮起脖子,“抓、抓緊什麼時間?”

他未答,連同白色襯衫一並脫下,赤足邁入浴室。她想起那一桶自己泡過的遲子水還沒放,忙挪到浴室門邊,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寬肩細腰,下意識遮住眼。

可就這一個錯眼,好似望見了什麼,她放下手,人直愣愣站定。

她看到了他右背上的傷疤。一點一點,邊角泛紅,單個看痕跡都不深,彙聚在一塊兒,就給人一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不是不知小七拿發簪捅過他,但聽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

按理說傷疤應該淡化許多了,當初到底刺得是有多深,才使得這些數不清的疤點,依舊清晰可見,哪怕時隔十年,好似還彌漫著血腥的味道。

沈一拂正在脫底褲,脫到一半回頭看到她,微詫著:“也不必急到看我洗澡吧?”

她迅速挪開視線,背對著他,沒說話。

心裡很不好受。

他以為她是真的嚇傻了,總算不逗她,“我是說睡覺要趁早,明兒我早點起,就不會碰上小七了。”

她還是沒說什麼,隻 “嗯”了一聲走開。

沈一拂飛快衝了個澡,換過浴袍出來,看到她雙腿並攏著靠坐在床頭,神色倒是如常:“洗好了?”

但泛紅的眼角出賣了她。

他坐到她跟前,笑了,“還真生氣了?我是看這飯店陽台與陽台間距太小,我能輕而易舉的翻過來,更不要提刺客了。特殊時期,以防萬一。我保證,隻睡覺……”

“我也沒說介意……”

他聞言,伸手探了探她額頭,“是你又燒了,還是我聽岔了?”

“反正逾禮的事,你先前一樣不落都做了。”她垂眸。

這私房話要是給不知情的聽了,怕是要當成**的床笫之語。但她說起來語氣懨懨的,沈一拂聽得出來她的低落,又稍稍湊近,問:“怎麼了?”

她抬眸,靜靜注視著眼前這個男人。

十四歲時他背井離鄉,去動一場生死未卜的手術,他就不曾相告;相認後,北麓山的事,他也不曾提及,當年的苦衷,若非是駱川告之,隻怕她到現在也窺不見全貌。

命運加諸於身上諸般痛,他向來自斟自飲,連多年後雲淡風輕的回首都不會。

此刻的他,是否也是一樣的呢?

她輕輕問:“明天我們就要分開了,對麼?”

原來是傷離彆。

他將垂在她臉龐上的發絲攏到耳後,“暫時而已。”

“下回見麵,會是什麼時候?”

“舍不得了?”

“看來,你也不知道啊。”她說,“你要是心裡有數,就會拿一個具體的數字來寬慰我了。”

“我本來是該隨你一並回蘇州,但這回沈一隅出了事,我是真的不能久留。”

“出什麼事?”

“昨日他也在飯店,且被調換了餐食,他誤食後泡在紅樓館內荒唐了一整夜,之後腎臟內出血,送去醫院就醫……”沈一拂道:“我父親大為震怒,著人調查此事……”

雲知這才恍然慶鬆猜測的那藥是什麼藥,立即問:“是小七乾的?”

沈一拂點了一下頭,“我擔心飯店裡的人嘴不牢靠,來天津前讓傅任將重要的人證先扣住。此事不論是沈一隅還是我爹,一旦知悉真相都不會罷休,到時不僅會對小七,隻怕還會把賬算在你或是你祖父身上。這種時候,沒必要雪上加霜……所以天津,我也不能久留。”

雲知知道,這次小七去北京,是逞了許多痛快,也留下了一堆後患。

她的聲音低到幾不可聞,“對不起。”

“這有什麼好道歉的?本就是沈一隅咎由自取。”

“不是這個。慶鬆問過我一個問題,他說,我弟弟、祖父還有你,若有一天需要分先後,需要取舍,我要怎麼選。”她的眼眶逐漸泛出淚花,“我道歉,是因為我這回沒能先選你……”

而你,卻為我辭去了奮鬥十餘年的理想,為了我不惜重新陷入沈家那個泥沼。

沈一拂看她又要哭鼻子,彈了一下她的腦門,激得她一愣。

“你還真打算和我分手?”

“當然沒有。”

“那就是了。什麼選不選的,彆讓蘇慶鬆那個呆子給誤導了。”他道:“事有輕重緩急,人也是。”

“我就是覺得難……”她抬指抹去了眼角的淚花,“真的很難。”

兩情相悅的人,想要好好的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

“不隻是我們難。”

她怔怔看著他,他的聲音平靜而清醒:“小七不難?他孤苦無依,搏命多年才掙得一席之地,如今依舊要隨身帶槍,隻因隨時都有人可能會上門尋仇。伯昀不難?他肩負重任,帶著一幫兄弟背井離鄉,彆說是娶妻生子,究竟何時能夠回到親人身邊,都尚未可知。就算是慶鬆,隻怕你都不知他爹重疾在身,他苦口婆心勸他爹動外科手術,最後他爹卻在他的手術台上停止心跳的吧?”

雲知心臟狠狠一跳。

那個成日嬉皮笑臉永遠沒個正經的鬆鬆……

“還有你的父母,你的堂姐,還有我的兄弟……”臥室內的燈灑在他臉上,睫毛下,陰霾覆蓋,“不是我們難。是生逢今朝,國不為國,家不為家,人人皆難。”

他說:“我們,隻不過是四萬萬尚在掙紮的同胞中的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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