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鐘不對勁。
他喜歡她這已經毋庸置疑,這樣獨處的機會,就算是本能,他也會想要和她再多多相處一下的,怎麼會就這麼走了?
怕她生氣?
不會的,不是。
林鐘他……應該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思,也明白了顧蜜如想要躲避他的心思。
顧蜜如憂愁地歎了一口氣。
他那樣莽撞的性子,竟然克製住了泄露自己的心思。
他是什麼時候開竅了?又是跟誰學會了克製和隱忍不發?
顧蜜如閉上眼,感覺自己褪去的酒力上頭,頭疼。
林鐘從顧蜜如那離開之後,就在前院頂著大雪練刀。
雪中黑衣翩飛如鴉,林鐘一張俊臉絲毫沒有因為刀疤有損,甚至更加的鋒銳凶煞。
他每一招每一式都大開大合,純粹是在發泄。
他這一個多月,跟在莊主的身邊久了,見識了很多東西。
莊中的死士如何因為愛上女子叛逃,人間富貴人家又有怎樣不為人知的秘密。
千萬種情狀彙聚在一處,都逃不過一個情字。
林鐘親自帶人誅殺帶著女子叛逃的死士,他在那個人的表情和眼中,看到了自己。
他反應再怎麼遲鈍,卻也在這一刻明白了一切。
那死士敵不過眾人,每中一刀,眼中都是一層難以忽視的絕望。
林鐘明白了自己那麼愛惜生命,卻為了留在顧蜜如的身邊,不惜走一條千難萬險的捷徑是為什麼。
那死士最後跪地求饒,願意自戕謝罪,隻求林鐘放過那個女子。
林鐘仔仔細細地看了那個女子,長得不好看。
是個粗使的婢女,萬萬不及顧蜜如,林鐘想。
他不懂,他問。
“為什麼。”
然後他聽到了一個非常不美的故事。
這個婢女是在死士所待的府邸飯堂做事的,平時死士出去忙或者是回來晚,她都會給他留一點飯,溫在灶台上。
不是什麼特製的食物,隻是剩飯剩菜。
他就因為這些剩飯剩菜,違逆了自己多年來的行為準則,背叛了自己的主人,想帶著這個丫頭遠走高飛。
他說想要自由。
林鐘不懂自由,但是顧蜜如不止一次告訴他,他自由了。
但他還是不想自由,他一直都不懂。
現在懂了。
因為自由裡麵,沒有顧蜜如。
她給他吃的不是剩飯剩菜,而是最好的食物,最上等的丹藥,會喂養出他和這個死士一樣的心魔,一點也不離奇。
他們這些人,都像是沒人要的野狗,誰喂上一頓半頓,總恨不得將心肝挖出來奉送。
隻是這死士的心肝有人要。
因為在林鐘揚起刀,要殺死士的時候,這女子撲上來,求林鐘殺她,放過他。
她說:“他還有用的,還有用的,他武藝很好,是甲等死士還能為山莊賣命!”
“殺我!我沒用,我沒親人,死了扔亂葬崗就行。”
林鐘看著他們相互爭搶著去死,終於明白。
哦,他的心肝挖出來,也沒人要。
原來顧蜜如不讓他待在身邊,隻是不想要。
林鐘懂了一切,但是他沒有殺這對亡命鴛鴦。
他放了他們,他料定那死士沒有上等丹藥活不成了。
他給了他丹藥,是顧蜜如給林鐘的那些。
林鐘違逆命令放了他們,還連夜摸去了那家,燒了這死士的賣身契。
然後他回到山莊領罰。
顧晏城卻隻是笑著搖了搖頭,說:“亂葬崗的屍體那麼多,多他們一對不多,少他們一對不少。”
“去吧。”顧晏城道:“去忙吧,不是給我女兒買了糕點?趁著沒涼給她送去吧。”
林鐘看向顧晏城,雙眸帶著溫潤的水光。
他沒有受罰,莊主隻是在幫他認清自己,想要自己知難而退嗎?
林鐘又等了一會兒,顧晏城卻什麼都沒有再說。
他確實不配顧蜜如,她是山莊大小姐,自己隻是個無名乙等死士。
甚至連一副好麵皮都沒有了。
因此林鐘除了送東西,再也沒有試圖去和她多待一會兒。
他會按照自己的承諾,做火鬼一樣的人,隻待在她身邊,而已。
但是今天不太一樣,今天是新年。
她在新年之中笑得也這麼不開心……是因為肅王嗎?
所以林鐘告訴了她肅王的蹤跡,肅王再也不是肅王了,他變成了佛蓮的狗。
顧蜜如聽了之後似乎更不開心了。
林鐘不知道怎麼逗她開心。
他隻能默默陪她守歲,等她休息了瘋狂練武。
隻有練武,酣暢淋漓的精疲力竭。
才能讓他胸腔之中的某些東西,徹底燃燒過後,沉寂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