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2 / 2)

顏芝儀看她這瘦弱的小身板,覺得最多十歲,十二應該是虛歲,放在現代還是個快樂的小學生,不由生出幾分憐惜,“你還這麼小,為何就出來幫著家裡做事了?這是你家的店吧?”

芳妮兒點頭道,“我娘生了雙胎弟弟,白日我在家看照顧他們,夜裡弟弟們卻隻要娘哄睡,我便來店裡幫忙招待了。”

“恭喜,雙胎可是不多見的喜事。”顏芝儀想到家裡那對雙胞胎弟弟,剛好也比她小了十歲左右,不由對芳妮兒更多了兩分親近。

芳妮兒用重重的點頭表達對顏芝儀這話的讚同。

她這個年紀放在彆家早就兄弟成群了,偏父母成親十多年隻得了一個女兒,家裡常年愁雲慘淡,如今母親中年產子,還是一舉雙男,全家都是喜不自勝,往日總是愁眉苦臉的爹如今不但臉上帶笑,乾活也有勁了,每日起早貪黑,不到三更天不打烊。

兩個弟弟才出生就帶來這麼多改變,她如何能不疼愛他們。

看著小姑娘如此樂觀,顏芝儀不由感歎,“那你可真能乾,你爹娘有這樣的女兒想必也很滿足。”

被她這般穿著光鮮亮麗、講話慢條斯理,幾乎不可能出現在在自家小店的貴客誇獎,芳妮兒臉上也多了幾分雀躍,咧嘴笑得更加燦爛,“夫人也厲害,您跟公子是出遠門經過我們這兒的吧?趕路可辛苦了,你還能這般體麵,真真是不容易。”

芳妮兒真正想表達的是顏芝儀趕路還能這樣優雅從容,可惜她沒讀過書,在店裡聽得最多的就是體麵二字,覺得再沒人比眼前這對貴客更配這兩個字的,也就學著用上了。

顏芝儀被她這學著大人禮尚往來的模樣逗笑了,一大一小聊得堪稱熱絡,這時芳妮兒她爹從後廚掀了簾子出來,輕輕叫了女兒一聲,芳妮兒忙道:“爹在叫我了,公子夫人稍等,你們的菜很快送上來。”

陸時寒在一旁靜靜聽著她和店家女兒的交談,此時見她還在怔怔看芳妮兒的背影,才終於開口詢問,“儀兒可是還在替這小姑娘感到惋惜?”

“什麼?”顏芝儀回過神來,才意識到男主真正想問是她是不是可憐芳妮兒,隻是“可憐”這兩個字說出口多少帶著上位者對弱者的憐憫,有些高高在上了,不符合他謙虛低調的人設,遂貼心的換成了惋惜。

她搖了搖頭說:“芳妮兒雖然有些辛苦,可是她有父母和弟弟,還有間這樣生意不錯的鋪子,家裡至少不愁吃喝,且你瞧她笑得多開心,人家為自己而努力,並不需要誰來同情惋惜。”

陸時寒臉上閃過一絲訝然,她這番話其實正是他想說的,他自小因為家境清貧,讀書之餘便喜歡觀察民生百態,這才知道如芳妮兒家這般全家人含辛茹苦維持生計,已經算是安居樂業的生活了,更艱難還有居無定所、風餐露宿,甚至賣兒鬻女的人家。

沒想到自己還沒有開口解釋,久居深閨的儀兒便看到了這一層,甚至有些讀書人都不如她條理清晰透徹。

陸時寒再次感慨不該用常人的眼光看待新婚妻子,她本就不是尋常女子。想了想又問,“那儀兒為何看著芳妮兒久久不能回神?”

顏芝儀用手撐著下巴,“芳妮兒這麼能乾,小小年紀就能幫家裡張羅生意,招待客人、迎來送往都不見怯場,我還比她大了好幾歲,又讀過兩年書,能不能向她學習呢?”

看到芳妮兒接待客人的樣子,讓她忍不住想起現代女性。

其實說幫家裡張羅生意,顏太太和舅母鄭氏、甚至她家糧鋪那條街上許多掌櫃娘子都能做這些,顏芝儀卻從來沒從她們身上看到讓她懷念的氣質,大概是她們從內心深處堅守著以夫為天,隻是幫丈夫搭把手而已,並不把它當成自己的事業來經營,唯有芳妮兒擅長也喜歡做這些事,幫他們點餐的時候眼睛裡都在閃著光,那是大概是一種名為“獨立”的品質。

若說顏芝儀對芳妮兒有什麼惋惜的,也隻會惋惜她生錯了時代,放到現代應該會是個女強人。當然在古代她也可以努力撐起自己的一片天,隻是這條路注定艱難,她未必能堅持到最後。

跟芳妮兒比起來,她明明可以有更大的空間去發揮,腦子裡卻隻想著吃喝玩樂,實在是自慚形愧。

顏芝儀承認自己想得有點多,回過神來看見男主一言難儘的神情,甚至還想伸手摸一摸她額頭確定是否發燒,她還是很鬱悶的,垂頭喪氣問,“我這個想法很異想天開嗎?”

陸時寒搖頭否認了,“儀兒不需要向任何人學習,你身上的長處也是很多人無法企及的。”

“真的嗎?”顏芝儀一秒恢複生氣,正要問問自己具體都有哪些優點,察覺不妙的陸時寒卻不等她開口便機智轉移了話題,“方才不是好奇為何此地人們不愛睡覺?”

顏芝儀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下意識點頭:“對哦,這是為何?”

“因為本朝不設宵禁,許多地方都有夜市,即便是咱們江州,往年許多同窗夜間溫書之後腹中饑餓,也會三五好友成群出來吃消夜。”

顏芝儀震驚:“咱們江州除了元宵和中秋,平常也有吃消夜的地方?”

“正是。”陸時寒肯定的道,“不過江州夜市散得早,往往二更天就歇了,過幾日到了京市,儀兒自可領略燈火通明、通宵達旦的夜市。”

顏芝儀的三觀都要被男主這番話顛覆了,這會兒居然有通宵達旦的夜生活,說明隻要會享受生活,在古代也能過得有滋有味啊。

那她十多天前要死要活想穿回現代到底是為了啥?

她既震驚有對那些充滿了向往,正想讓男主多講講京城的夜生活,不巧他們點的東西端上來了,陸時寒在外麵比較講究食不言寢不語,拿起筷子親自為她布菜:“先用消夜。”

就是讓她暫時閉嘴的意思唄。顏芝儀有點遺憾,但很快就被食物的香氣勾得食指大動,拋棄雜念專心享受美食起來。

為他們上菜的是芳妮兒父親,他很麻利講他們點的三樣吃食一股腦兒端上桌,接著又送來一疊蘿卜乾,陪著笑道:“小女不懂事,方才多有冒犯,貴人大人有大量,還請不要跟她小孩子一般見識。請嘗嘗小人渾家醃的蘿卜乾,店裡吃過的客人都說不錯。”

顏芝儀沒想到她都忘了這茬,芳妮兒父親竟然這般誠惶誠恐,除了好聲好氣接受他的賠禮,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然後在心裡哀悼一下離開家後收獲的第一份友情,就這麼被“棒打鴛鴦”。

即便如此,吃完消夜陸時寒叫店家來結賬時,顏芝儀仍是拿出了準備送給第一個朋友的紀念禮物,就是她腰間佩戴的香囊。

顏芝儀還是很有逼數的,自家也不是富裕可以隨便賞人銀錁子的大財主,送給芳妮兒的香囊也就是繡工精致些、打了漂亮的打絡子,裡麵放了點乾花做的熏香和一小塊薄荷糖,防止她坐船不舒服時吃的,此外再無值錢東西。

這樣的荷包香囊她從娘家帶了半抽屜,收拾的時候全給裝上了,給新認識的小朋友送一個,既可以表達友誼,對她也沒有多大損失。

主要是她們雖然萍水相逢,芳妮兒的所作所為卻顏芝儀帶來了許多啟發,讓她開始方反省自己多年毫無作為、隻想著吃喝玩樂的同時,對未來生活也增添了許多向往和信心——連芳妮兒這樣平凡的、土生土長的女孩,都能找到自己喜歡且有意義的事情,生活平凡而滿足,她相信自己也可以。

在店家受寵若驚的表情中,顏芝儀將香囊和陸時寒的銅錢放在了一起,並沒有堅持要和新朋友親口道彆,便心滿意足跟著陸時寒起身離開了。

吃到了美食,遇到了有趣的人,她覺得今天這一趟出來很值得。

走出了燈火昏黃的小店,顏芝儀這回很自覺,主動拉著陸時寒的袖子,亦趨亦步跟在他身側。

這個表現顯然很讓陸時寒滿意,他勾了勾嘴角,放緩腳步配合她速度的同時說道:“儀兒,我同你講個故事吧。”

顏芝儀興致勃勃,還以為是什麼溫馨感人的飯後故事,做出了洗耳恭聽的姿態:“你說吧。”

然後,陸時寒就講了個恐怖故事,還是真實發生的那種。

話說先帝時期有位宗室貴女,相傳是一位縣主,生得花容月貌,也被家人保護的天真嬌憨,毫無防人之心,某日親戚說要派人接她去做客,下人抬轎而來,縣主不曾核對便歡歡喜喜上了轎,之後便被拐賣了,親戚家真正的仆人來接時縣主家人方知不妙,立即去府衙報官,並懸賞了上百萬錢尋找縣主,數月搜尋未果。

直到一年多以後,縣主艱難尋到京城,已是窮困潦倒,被好心人送去府衙,這才找回自己的家人。

顏芝儀萬萬沒想到他說的是這種恐怖小故事,聽得簡直脊背發涼,堂堂宗親貴女、特權階級,家中仆人侍衛定然不少,又是在天子腳下的京城,竟然坐在家裡都能被拐賣,這是真實發生的嗎?

她不知道的是,陸時寒在這其中隱去幾段殘忍的、令人聽得不適的細節。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