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夢回往事,薑忻睡眼迷蒙的?醒來,盯著頭頂白茫的天花板還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曲著手肘,小臂掩過雙目。
夢境中愧疚的?餘韻仍然繚繞在身側,就好像她昨天才跟林知舟大吵一架,少年人聲線清沉,好脾氣的?跟她道歉。
當時過境遷之?際,她回過頭再看,才發?覺隻有林知舟是少有的?,知曉她的頑劣與自私,臭脾氣與壞毛病以後,仍然想要留在她身邊的?人。
這樣的人,
是她親手推開的?。
薑忻一直等到黃璐過來敲門才起來,她掀開被子下床,扶著衣櫃門框緩過一陣貧血的?眩暈,披著衣服打開房門。
“已經醒來了嗎?”黃璐語調少有的?帶著幾分溫和,“不早了,先洗漱吧。”
“嗯,好。”
“早飯想吃什麼?我讓楊嵐順道帶回來。”
薑忻拿著新牙刷,往毛刷上擠出一段牙膏:“隨便,我都可以。”
“沒有‘隨便’這個選項。”
她想了想,答得隨意:“那就灌湯包吧。”
“還有嗎?”
“豆漿。”
“好,我去交代一聲。”
薑忻可有可無的?微微頷首。
她洗了把臉,用麵巾紙擦掉臉上的?水漬,坐在化妝鏡前化了一個淡妝,拿著一支深咖色眉筆細細描出狹長的小山眉,在眼周點上大地色眼影輕輕暈開,收關在唇間抹上正紅色的口紅,輕輕抿勻之?時,黃璐去而複返。
“還真是長大了。”
黃璐看著她清豔的臉,笑?歎一聲。
薑忻合口紅蓋的?動作頓了一下。
“需要不需要我幫你編發??”黃璐指尖撫著女兒烏黑柔順的長發,輕聲問。
“嗯,你試試吧。”
她蓄了幾年的黑發?已長垂腰後,即使每隔幾個月都要去一趟理?發?店燙染,卻也因著平時護理得還不錯,發?質仍然又細又軟。
黃璐很少做這樣伺候人的活,編了兩三遍才將發?尾盤成一個鬏,然後用一塊複古法式絲巾紮緊,襯得她氣質優雅且慵懶。
“怎麼樣?”
薑忻聞言,抬眼看向鏡子中的自己。
鏡中人表情很淡。
明明睡足了八個小時,臉上精致的妝容卻掩蓋不住
她眉宇間的倦色,額側的碎發順著她臉頰的?輪廓籠著下巴尖,隨後是另女人豔羨的?天鵝頸和平直深凹的鎖骨。
同時被她收入眼底的?,
還有一手搭在她肩上的?黃璐。
此刻,兩人是十足親密的?模樣。
薑忻短暫的?失神片刻。
大抵不會有人知道她曾經有多希望母親能夠輕撫她的發?頂,多想要一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吃頓飯,而這些小時候讓她期盼的禮物在時隔數年後姍姍來遲,驚喜與渴盼在等待中消磨殆儘,當二?十八歲的?薑忻伸指拆開禮物盒上的?綢帶,隻餘一片無足輕重的?平靜與淡然。
·
接下來的一周薑忻先後去醫院換了兩次藥,最後一次去是為了拆線,她用被酒精浸濕的棉簽擦掉乾涸凝固的藥渣,露出左手掌心一道未愈的?疤痕。
從診室裡出來後意外的?遇到戴著醫用口罩大步穿過走廊的?溫煜,薑忻態度談不上多熱絡,甚至沒有停下來簡單寒暄兩句,隻保持著點頭之?交的弱關係,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
溫煜平日裡是個大忙人,這會兒恰逢飯點,好不容易有點空閒時間就帶著飯盒屁顛屁顛摸過來,林知舟正在檢查手底下兩位實習生剛寫的?門診病曆,說話用詞不自覺帶著幾分挑剔犀利:“格式不對,錯彆字連篇,這種低級錯誤在寫完以後掃一眼就能避免,拿回去重寫。”
話罷,他?又對另一位女生說:“診斷結果和治療方案我都口述過不下兩遍,還是出錯,你有認真去寫嗎?”
二?十歲出頭的?女實習生窘迫的低下頭:“對不起老師。”
“去改。”
兩人蔫頭蔫腦的?齊齊應答一聲:“知道了,老師。”
等人都出去,溫煜才拉過椅子,扶著靠背跨坐著,無不好笑的?念道:“你最近是不是吃槍藥了火氣這麼大,你瞧瞧剛才那兩個小鬼都叫你給嚇成鵪鶉。”
林知舟瞥了他?一眼:“嚴格一點對她們沒有壞處。”
“是是是,內科寫病曆本身就要比外?科細致嘛,”溫煜一臉‘圍觀看戲’的?表情,“這下院裡的?實習生都知道林帶教你嚴謹苛刻,精益求精,下次輪科室誰還敢往你手底下鑽啊?當然,對你
另有所圖的人除外。”
“你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
“彆這麼快就下逐客令啊,我來找你吃飯的,”溫煜忙不迭給他?分過去一份,談起正事來,“今年的醫護下鄉幫扶工作你打算去?”
為響應郭嘉政策號召,醫院每隔幾年都會組織人員下鄉、下鎮進行醫療援助,幫扶的主要人群以特困職工家庭及困難黨員、城鎮困難戶為重點,突出關照子女讀中學、大學和雙失業、雙殘疾家庭,或是家庭患有重大疾病和無人贍養的孤寡老人、未成年孤兒等弱勢群體[1]。
林知舟不輕不重的?“嗯”了聲。
“什麼時候走?”
“21號。”
“得,那這頓就當送彆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