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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長公主府這一條巷子是個極深的“電”字型, 臨街開著幾家鋪麵,往裡走就都是宅子,大多數是常年賃出去的, 都是老鄰居。

最近卻多了許多生麵孔。

趙疆帶著幾個小孩從葉平的府上出來, 一路上就遇見三四波來此碰運氣的書生。

還有半個月便是春闈, 這群人都是身上很有些銀錢, 想要在好地段賃房子的。春闈後他們少說還要在這京中停留兩個月, 等到放榜以後,才能決定去留。

若是那家中不富,身上無錢的, 就隻好想辦法去哪些便宜地方找落腳地了。

大量的士子湧入京城, 一時間門京城紙貴。

慈幼院的孩子們抓緊了這一波機會。

——他們開始沿街叫賣棋子餅了。

這東西是用麵粉、雞蛋和在一起, 用吊爐烤出來的乾餅, 各個有象棋子那麼大, 既乾又紮實。

雖然不那麼好吃,但卻耐吃、便攜。據說當年連中三元的葉安葉學士在考場中吃得就是這種餅!

所以也叫狀元餅。

他們還專門刻了模子, 在棋子餅上印吉祥話。有很直白的印“狀元”二字的,也有四字四字印的,什麼“蟾宮折桂”、什麼“金榜題名”等等。

這樣一來,少說也要兩個起買, 四個八個湊出一句話來才正是好彩頭呢。

“彆說, 這蟾宮二字寫得的確漂亮。”有士子掏出一小塊銀子來丟給賣餅的孩子,便從那竹筐中撿出兩隻棋子餅來, 對著太陽欣賞上頭的字。

“可不是嘛,畢竟是咱們談大才子的墨寶呢!”

這一群人便“嗤嗤”地笑起來。

“先生,您的銀子我找不開。”小女孩小心地問:“您可有零錢?每個棋子餅隻要兩文錢。”

趙疆領著一串小蘿卜頭,正要進酒樓, 便聽這女孩兒的聲音略有些耳熟。

再看,果然是上元那日在花燈攤子上遇見那個叫趙小杏的。

那書生身上顯然有些銀錢,倨傲道:“找不開?那就拿你現有的餅子來換啊。”

他一抬手,便從筐子裡撿出兩隻棋子餅來,念上頭的字:“春、風。”

趙小杏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這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書生手腕一翻,就將兩隻餅丟在了地上,將腳重重地踏了上去!

“你——!”

小姑娘氣得杏眼圓睜,此時哪裡還不明白這客人就是來找事的?

她卻不得不按下心中的怒火,仍然好聲氣地道:“客人能否稍等片刻,容我去換些散碎銀錢來?勞煩您擔待,我們再送您兩隻餅好嗎?”

那書生卻大笑起來,招呼一旁的同儕道:“快來瞧瞧,‘春風’已在本人腳下,這‘得意’又在那呢?!”

這些人都伸手去竹筐中翻找餅子。

小杏急得去護,“這些都是好餅呀!客人如要,我來給你們包起來呀!”

那書生卻得意道:“我已付過錢了,想如何,便如何。”

一旁已聚集了許多看熱鬨的人。

齊瑞悄悄對趙璟道:“這人,比我還壞。”

他在宮裡橫行霸道,也喜歡捉弄宮人,但他可從來沒這樣、這樣欺負過人呢!

幾個孩子,就連一向懵懵懂懂的齊瑰,都看出這書生是有意找事。再看那賣餅子的小杏姑娘都快急哭了,看著更是可憐。

趙璟忍不住抬頭去瞧父親。

“郭兄既已付過錢,這一筐餅子自然任由郭兄處置。”

說話的青衫書生撥開人群走進來,正是談雲。

小杏此時見到先生,一雙大眼睛中立時便含了淚水,委屈極了。

談雲就在周遭人的注視下,將筐中的棋子餅挨個裝如紙包中,示意那些起哄的書生們取用。

那帶頭找事的書生嗤笑一聲,故意道:“早聽說談兄賣字為生過不下去,現如今竟是改賣炊餅了不成?”

“早知道這攤子是談兄的,我們也早該來為談兄的生意捧一捧場呀!”

談雲沉默一刻,低聲道:“多謝諸君捧場。”

那帶頭的書生又將兩隻包好的棋子餅扔在地上,重重踩爛,“這餅實在可惡,竟讓談兄的墨寶落在此等果腹之物上,暴殄天物!”

一旁的幾人畢竟不敢如他一般囂張,隻附和道:“真是,談兄淪落到慈幼院教書也便罷了,怎的還做起生意來了?難不成這一會的春闈不考了麼?”

談雲淡淡道:“春闈某仍要下場。”

“這以前,某都在此處賣餅,諸位願來照顧生意,談某感激不儘。”

說著,他已彎腰抱起賣空的竹筐,帶著小杏轉身邊走。

那找事的書生踢了一腳地上的餅子,奇道:“怪哉,這談雲眼高於頂,如今竟轉性了不成?!”

旁邊的幾人也深以為然。

這談雲在家鄉便有才名,聽說上京的盤纏都是他家鄉父老給湊的呢!

上京的考生們自然也在這幾個月中迅速形成了自己的圈子,而談雲的才華正和他過於孤高的性格一起,在這一屆舉子中出了名。

看不慣他的人不在少數。

而今見他淪落進慈幼院,甚至不得不以賣餅為生,那些平日裡就愛酸言醋語的舉子們少不了來瞧一瞧他的熱鬨。

看他竟然一改往日脾氣,被人騎到臉上來了也不發怒,竟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眾人意興闌珊地散了。

趙疆掂了掂錢袋子,叫來隨侍在側的馬二山,“領幾個人,排隊買餅去。”

馬二山接過錢袋子,隻覺得墜手,立時便笑道:“二爺高義。這麼多銀子,他就是有個百八十筐的餅子,也都能一並買空嘍!”

又何必還讓人排隊去買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嘛!

趙疆隻瞥他一眼,重複倆字:“排隊。”

馬二山隻得拍拍自己腦袋,遵命道:“得,小的這就叫人排隊去!”

趙疆這才領著幾個小孩進了這醉仙樓。

京城有名的四大館子,醉仙,飛白,悅賓,雲來,各有特色。這醉仙是以江南菜係聞名,據說掌勺的廚子是專門從江南豪門中挖來的,光月錢就要二兩銀子!

其中酒糟鵝舌、醋溜魚肚兩味,是這樓中的招牌,哪怕是京中的皇親貴戚,也少不得好這幾口,親自到這酒樓中來吃的。

“誒,那不是大……大哥麼?”

齊瑞趴在窗口,探出腦袋看著街上熱鬨的人流,眼尖地瞧見了一個熟人。

正是大皇子齊珙。

趙疆輕輕拍了拍手。

隱在暗中的影衛領命而去,趙疆伸手勾住小孩兒的後脖領子,將他拎了回來。

“少看。”

齊瑞噘著嘴,“我看看又怎麼了?大哥不就是去趟菱香閣嗎。”他渾不在意地道:“將來我還想裡麵看看呢!”

京城繁華,金迷紙醉酒綠燈紅之地,除了勾欄瓦舍,自然也有些“高檔”的去處。

這菱香閣就是玩妖童的所在。

趙疆“啪”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將齊瑞嚇得縮了縮脖子。

但五皇子殿下仍然準備為自己的幸福據理力爭,他不滿道:“我今年四歲,明年就五歲了!他們都說,等明年就要有大宮女來教我呢!”

他自己掰著手指,“我要和母後說,不要她身邊的宮女們,我都看熟了。我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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