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 21 章 大凶,家宅破。(2 / 2)

他問下人:“大少爺和二少爺可回來了?”

下人搖頭道:“尚未。”問他:“老爺可要讓人給二位少爺送傘?這雪瞧著大了。”

盧瑞麟點點頭。

他坐下,推開茶壺,抓了一把石子撒在案幾上。

左看,右看,抬頭叫住了正要出門的家丁,“你見到他們兩個,告訴他們,今夜雪大,回來路不方便,宿在外邊吧。”

大凶,家宅破。

盧瑞麟又招手,把正哭的小孫子叫來,哄道:“爺爺交給你一件事,你要是做成了,爺爺給你二兩金子。”

這小娃娃顯也是個貪財鬼,立刻就不哭了,“爺爺你說話算話?”

盧瑞麟點頭道:“你幫爺爺給你葉叔叔家送茶葉去。”

“爺爺說話算話。”

小娃娃費力地背起東西,懷揣著爺爺“二兩金子”的許諾,出門去了。

盧瑞麟重又坐回桌前,研究那卦象。

他不是優柔寡斷之人,此時卻忍不住在心中懷疑自己——他學藝不精,許是看錯了呢?

就這麼研究了半柱香的功夫,院門響了。

盧瑞麟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竟不知不覺地落滿了雪花,起身開門,便見是提著燈籠的家丁。

“怎的這麼快就回來?”他急問:“可遇見兩個公子了?”

那燈籠燃得很旺,在家丁臉上映出一片詭異的紅。

盧瑞麟等了一息,沒等到回話。

他正要再開口,便見家丁身後的黑暗之中,轉出一個穿繡金箭袖服的男人來。

刹那間,盧瑞麟的臉變得比雪還白。

他聽見自己的心“咚咚”跳,然後聽見那人聲線平直地開口:“確實,剛巧碰上了。”

他手中拎著兩個粗布裹的袋子,往下滴血,在雪地上砸出一串冒熱氣的坑來。

然後不失禮貌地問:“府上可備著開水?”

***

與此同時。

趙疆正在書房的桌案上畫圖。

鄧瑜在旁邊等著,正襟危坐。

趙疆一邊畫一邊道:“火盆烤著橘子,你吃一個,消火。”

鄧瑜聽命,拿起一隻橘子開始剝,屋子裡頓時彌漫出一股清新的柑橘味。

他不知道趙疆在畫什麼,也不好奇。對主帥桌案上任何一張帶字、帶圖的紙保持距離,是鄧瑜早已形成的習慣。

但趙疆是一點不避他。

他畫完,自己離遠了瞅兩眼,似乎還算滿意,便拿起來給鄧瑜看,“你瞧著怎樣?”

鄧瑜一愣。

……他在這一大張紙上,看到了一個奇形怪狀的……車子?

這車當間有一小輪,前方如同圈椅,後方又設座位,座位上方還有遮棚,大小也十分奇怪。

“這車……用作何用?”鄧瑜不禁問道:“似乎也難裝東西。”

趙疆笑了,“不裝東西,裝人。”

他以一種“你果然還太年輕”的目光把鄧瑜看得渾身發毛,隨後才招來管家老於,將這“怪車”的圖紙交給他。

“年前便著人做出來吧。”

老於一進門就看了屋裡的火盆一眼,轉而再看那圖紙上還用字標著哪處用什麼木頭、哪處要包小羊皮,不由得驚訝。

趙疆道:“怎麼,當年的匠人不做了?”

老於道:“總還有幾個學徒的。”他看起來有些感慨:“您還記得。”

趙疆問:“吃橘子麼?”

老於搖搖頭走了,走前從炭火盆中抓走一把栗子。

鄧瑜在一旁聽得雲裡霧裡,隻機械地往嘴裡塞了橘子,完成任務一樣幾下吞了。

趙疆道:“父親說北地熱力有限,柴炭可惜,我也不知如何算作不浪費,便在府中所有的房間的炭盆裡都埋了東西。”

炭灰中埋栗子、紅薯、芋頭,炭盆邊烤蜜桔、玉米。

就連他爹議事的正堂也都埋了,眾將和幕僚們漸漸也都習慣了議事到一半,聽見炭盆裡傳來栗子崩開的“嗶剝”聲,以及各色令人期盼晚食的香味。

香味溢出來的時候一般就快到用飯的時候了。

那時還是個小豆丁的趙疆就會一手拿個袋子,一手拿火鉗,挨個房間收取勝利果實。

他的栗子果子都是有數的,將軍和幕僚們誰偷吃了都要賠給他。

趙疆淨了手,也從火堆旁取了一隻橘子,“那車早先是我母親畫出來的,專給嬰兒學步用。”

他沒說的是,他兒時的學步車,正是鎮北王妃親自畫了圖樣,再有鎮北王親自挑了木料做出來的。

弧圈上包了小羊皮,怕他硌手,遮棚上吊了填棉花的小老虎,給他逗趣。

身份恁得尊貴的兩個人,卻花時間做這種乏味無用之事,說出去實在丟人。

他自己個兒知道就行了。

“你哥哥那頭的軍報我都看了,”趙疆道:“這是回信。”

他將一疊信件交給鄧瑜,“這信送到之日,恐怕也近除夕了。你若想,添一封家書在其中也可以。”

鄧瑜眼睛一亮,但不確定這麼做是否合適。正要開口推辭,門外老於去而複返。

他手中拎著一個被大雪冷透的孩子。

“王爺,這孩子在王府門外徘徊許久了。”老於將這仿佛受驚過度的孩子輕輕放下,道:“他要去‘葉伯伯’家。”

老於出門正撞上他。

若隻是個迷路的孩童,也頂多不過派個門房去送到官府罷了,等閒不會來驚動趙疆。

趙疆打量著這個孩子。

他穿的衣服並不多麼華美,但隻要細看,就知道料子都是最貴最保暖的。一隻腳的鞋都踩掉了,露出裡麵的兔絨來。

這孩子背著個背包,瞧著很重,但卻異常執著地緊緊抓著係帶。

男孩站在著陌生的房間裡,在三個陌生的成年男子注視下,努力地憋住了眼睛裡的淚水。

他找不到葉伯伯的家。天黑了,路上沒有一個人,他越來越害怕。

他走了很多路,身體很累,腳很疼。他想跑回家去,跟爺爺說他不要二兩金子了。

他不要二兩金子了。

他隻要爺爺,奶奶,阿爹,阿娘。他想回家去踢竹球,竹球壞了,木球也可以。

但他已經和爺爺一言為定。

“我爺爺叫盧瑞麟。他的朋友姓葉,我來給他送茶。”

門外,盧府的方向,火光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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