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你能幫我報仇嗎?(1 / 2)

第二十二章

“我爺爺叫盧瑞麟。他的朋友姓葉, 我來給他送茶。”

小孩子已經凍僵了,淚在眼眶中打轉,就連稚嫩的聲音也被他壓抑得微微顫抖。

盧瑞麟是誰, 趙疆知道。

這位禮部侍郎是當今陛下的相麵師,聽說隻消一眼, 就能從一個人的容貌神態中看出其命相和氣運。

這其中有幾成是江湖騙術,幾成是玄奧之道尚未可知。但盧大人顯然憑著這手段成了皇帝身邊的紅人。

趙疆上輩子就見過他。但沒過多久, 這位盧大人便告老還鄉,舉家遷離了京城。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小孩道:“我叫盧兆雪。”

這名字動聽,也吉利。

外頭洋洋灑灑地落下雪來, 卻並沒有了當年盧府上下喜盼佳兒的熱切。

寒天徹地, 紛紛遮人眼。

小盧說完,便緊抓著背包帶子,一聲也不吭了。

書房的門又被叩響,馬二山披風戴雪地在門口張望——他顯然沒想到屋裡除了趙疆和鄧瑜,還有個毛兒都沒長齊的小娃娃。

他是來找鄧瑜的。

如非要事, 他不會挑著頂頭上司和頂天上司談話的時候跑來。

馬二山不知道要不要一一行禮,正遲疑之際, 趙疆一擺手,“進來說話。”

他一個小跳,從門外躍進來,快步走到趙疆身邊。

附在趙疆耳邊,低聲而簡短地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

“禮部侍郎盧瑞麟滅門。”

第二句。

“繡衣閣林驚正往長公主府而來。”

他的聲音很低,盧兆雪應當是聽不見的。

但趙疆隻聞言朝他望了一眼,他小小的身軀便驟然又顫抖起來。

——他什麼都知道。

是的,他什麼都知道。

爺爺告訴他,葉伯伯家住在長公主府的巷子裡, 去找葉伯伯。

如果有人問他是誰,去做什麼,就說他是去葉家送茶葉的。

葉伯伯家養了好多漂亮小鳥。他送了茶葉,雪如果下的大,他還可以在葉伯伯家住下。

爺爺說這件事很重要,可他卻沒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才出來,他才不要那麼快就回家呢。

他在街邊買油炸果子吃,吃完了又看了一會捏糖人。

高興過了,才發覺自己忘記了葉伯伯家的地址。

他便想回家去問。可才走到街口,就看到了火焰,聽見了哀號。

盧兆雪看見平時愛給他糖吃的小桃姐姐從府門裡跑出來,緊接著邊被人一刀捅進後心。總是喜歡敲他栗子的老管家爬上了院牆,一把寒光閃閃的劍飛起來,正刺中他的脖子,他便又栽了下去。

這些動作,都像他跟爺爺在茶樓裡看過的皮影戲,有點扭曲,缺乏活氣。

隻是皮影戲總還配著熱鬨的鑼鼓,而他的家印在這皮影幕上,卻在漫天大雪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奶娘倒在地上,又被人從大門口拉了進去。

她在門前的雪地上留下了一道深色的,將雪濕透的粗痕。

掛在大門簷的燈籠被風吹動,一晃,地上一紅。

盧兆雪想,是燈映的吧。每年除夕,滿府都要掛燈籠,把雪地都映成喜洋洋的紅色。

是燈映的吧。

他一邊對自己說,一邊深深望了一眼緊閉的、寂靜的家門,轉身跑開。

大雪天,路上少行人,即便有,也行色匆匆,無人注意他。

人人都有去處。

盧兆雪平時不愛在家,總樂意出去玩,羨慕話本子裡那些英雄豪俠,可以無拘無束,浪跡天涯。

可爺爺總是拘著他,說“你才五歲,你能去哪兒呢?乖乖在家待著吧!”

現在這句話真正成了一句沉重的疑問——他能去哪呢?

盧兆雪盲目地跑著,跑得鞋子都掉了一隻。終於,身上沉沉的包裹提醒了他。

爺爺囑咐了,要去給葉伯伯送茶。

他徘徊在銀杏胡同裡,恨自己為什麼不好好地聽爺爺的話。

他不能回家了。他沒有家了。

“我認得你爺爺。”趙疆道:“你既然來了我家,就先住下吧。”

盧兆雪的一隻腳縮了縮,他忽然問:“你是很大很大的官嗎?”

麵前這個男人很年輕。盧兆雪猜測他還沒有自己爹爹大——因為他臉上沒有胡子。

趙疆挑了挑眉,他示意老於去安排。

“不巧,我不是。”他對盧兆雪很耐心地解釋道:“但我爺爺是很大很大的官。我爹,我哥哥,都是。”

盧兆雪想,哦,那和我差不多。但比我還厲害一點。

他的爹爹是秀才了,但還沒當官呢。他家隻有他爺爺是大官。

想起家人,想起爺爺,盧兆雪又想哭了。

他拚命克製著自己,又對趙疆道:“謝謝你。但是我要去給葉伯伯送茶葉。”

小孩的語氣很認真:“我答應了爺爺的。”

趙疆道:“你的葉伯伯就住在銀杏胡同。但是現在天很晚了,雪也很大,他一定睡了。”

他不等盧兆雪反駁,又道:“你也應該換一些乾衣服,然後早點睡覺。這是我家的待客之道。”

他從爐火邊撿了個橘子遞給男孩,問他渴不渴。

盧兆雪沉默地接過了橘子。

這個人雖然不是大官,但他坐在那兒的時候很有氣勢,雖然他說話很溫和,但這股氣勢讓他處在房間門的最中間門,其他的大人都要聽他的。

爺爺說這樣的人都很危險。

但這個危險的人問他吃不吃橘子。

男孩捏緊那個有些燙的橘子,在一種茫然之中,突然流下兩串淚珠。

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眼淚已掉下來,仍然客氣地對趙疆道:“謝謝你,我隻住一晚就好了。”

趙疆點點頭,讓老於將他領走了。

“信收了吧,咱們的客人還沒來完呢。”趙疆淡淡道。

鄧瑜將那一疊信塞進懷中,“您要見此人麼?”

這說的是林驚。

繡衣閣是皇帝親自批準情報特務機構,也兼負責秘密檢察、拘捕和刑獄。他們抓捕的、審判的,都是皇帝特批的犯人,不需要經過官衙,更用不著什麼文書。

不拘權貴、重臣,還是販夫走卒,落進繡衣閣的手裡,基本上是沒有活路的。

繡衣閣“威名”赫赫,但林驚這個名字卻有些陌生。

趙疆點了點頭。

“見一見吧。”他道。

在他上輩子的記憶中,繡衣閣的第一任指揮使正是郭琨——在北地被鄧瑜摘了腦袋的那位天子使臣。

現如今的林驚,他沒有印象。

他重生以來,改變了許多事情。

比如郭琨的死,比如北地的練兵、民生安排,比如他們上京的時間門。

林驚,正是這些改變所催生出的,第一個陌生的變數。

“去把院子掃了。”鄧瑜吩咐馬二山。

等林驚到了,長公主府的院子裡雪已經掃起來了。他轉過假山石,發現院中央走人的石板路上雪很薄,薄到根本看不出前人的腳印來。

“府上家人果然勤謹。”他對引路的老於道。

老於微微一笑——這個年輕人的眼睛很毒,目光中也仿佛藏著鋒銳的鉤子。

但在做管家之前,老於也曾在刀劍叢中斬千人首級,他並不怕這鉤子。

“難得雪大,小少爺明天要堆雪人來玩。”

林驚笑道:“我還道二爺一行從北地來,對著雪早已見怪不怪了。”

老於淡淡道:“正是如此。來了京城也有月餘,的確有些不習慣。不光小少爺,就連我們這些大人,也都想念著下雪天了。”

林驚的聲音裡也帶著笑意,“二爺想必很倚重您。”

老於在書房門前做了個“請”的手勢,“不敢。老退之人,已難堪大用。”

他對林驚道:“隻是尚能吃兩碗乾飯而已。”

***

林驚推門而入。

二人打了個照麵,他的目光如電射入房中,而趙疆正在剝他今日的第二個橘子。

“二爺。”林驚抱拳行禮。

他這樣稱呼趙疆倒也算合適。畢竟趙疆雖是鎮北王位子僅存的繼承人,但現在還未正是冊封,以他此時的年紀,林驚稱一聲“爺”是表了敬重。

趙疆的目光落在他的衣袖上。那黑色箭袖上用紅絲線繡了連片祥雲,本是吉利的紋飾,卻因這配色無端顯出一股陰惻惻的詭譎來。

卻和這人的長相並不相符。

林驚長得很斯文。

長得斯文的武將趙疆也不是沒見過,鄧瑜他哥哥鄧瑾就是北地有名的玉麵將軍,麵白如玉,形貌俊美。但鄧瑾畢竟武將,眉宇之間門是有些冷肅威嚴的。

這位姓林的年輕人卻著實長著一張文人的臉。

他眉眼皆細長,容貌溫潤,看人看物,似乎都有一種含情之態。

他身上甚至沒有佩刀。瞧著更無攻擊性。

趙疆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甜汁,“林指揮使,深夜來訪,有何貴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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