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茶就在落地鏡前,沈淮與教她看鏡子中的她,捏著她下巴,裸露的胳膊上,有著幾道抓痕,青筋畢露。
“好美,”沈淮與說,“明茶,你好美。”
杜明茶沒有回應,等沈淮與手一鬆,她隻摟著他的胳膊,呼吸不暢。
沈淮與定的年夜飯在下午五點時終於送達,希爾頓的工作人員流水一般地上著菜色,沈淮與囑托他們輕點:“家裡有孩子在休息。”
工作人員表示明白,躡手躡腳,幾乎發不出什麼聲響。
沈淮與不會包餃子,他等杜明茶醒來,等了約十幾分鐘,才聽到臥室有動靜。
杜明茶醒來後就看到了放在床邊的盒子。
和15寸電腦差不多大小,絲綢的包裝,摸上去如月光涼,仔細看,上麵有紀梵希的logo。
她不能穿著睡衣出去一起吃晚飯,打開盒子,看到了裡麵靜靜躺著的淺綠色裙子。
原來沈淮與已經準備好了。
這個沒有價格標簽的裙子摸上去如流水,貼在臉上可以聞到馨芳的百合花香,和她那件從學校後街購買的裙子猶如雲泥之彆。
杜明茶將臉貼在裙子布料上,喃喃:“真好。”
她穿上裙子,沒有穿胸衣。
即使穿了,也會脫掉。
杜明茶在衛生間仔仔細細地漱口,她含著水,腮鼓起來,俯身吐出來。
她聽到門口有聲音,轉身。
沈淮與穿著潔淨的白色襯衫,安靜看她,眼底有柔和的笑:“餓了?”
杜明茶點頭。
“過來吃吧,”沈淮與說,“年夜飯準備好了。”
餐廳有一麵牆上有著60寸的電視,此刻正播報著新聞。
杜明茶確認自己上次來的時候,沒有這個東西。
不過她的確餓了好久,饑腸轆轆,隻是喉嚨痛,吃不下太燙的東西,也不想吃太硬的東西。
如牛奶一樣的東西也完全不想碰,她慢慢地吃著,聽到沈淮與問:“明天想不想去潭拓寺?那邊有些小狐狸,或許你會喜歡。”
杜明茶搪塞:“到時候再說。”
“我這兩天休假,有些時間,”沈淮與親手為她剝蝦,放在她麵前的小碟中,“有什麼想玩的,想看的,告訴我,我陪你。”
杜明茶唔了一聲,她嘴巴裡塞滿東西,不太方便講話。
“多喝些水,”沈淮與說,“補充補充。”
杜明茶發現沈淮與現在對待她就像對待國寶,這種突然被拔高到和國寶地位的感覺讓她有些恍惚,隻埋頭仔仔細細吃飯。
沈淮與起身,去放出悶了一天的貓貓和狗狗。
玄鳳也出來了,它站在電視上,隨著公益廣告播出,它忽然張口:“淮老師,太疼了。”
杜明茶:“……”
她差點噎住,立刻去拿杯子,喝了一口水。
“才一個頭,”玄鳳忽閃著翅膀,小爪子牢牢地抓著電視,驕傲地仰起帶著兩坨小腮紅的臉,“放鬆。”
杜明茶水快咽不下去了,她站起來,直直地朝鳥走過去。
不知者無畏,玄鳳忽閃著翅膀,還在持續輸出:“不行了,你快出去。”
杜明茶結結實實握住玄鳳。
這奶黃色的小鳥渾然不知收斂,還在模仿:“你摸摸,還有這麼多。”
杜明茶捏住它的喙。
“淮老師!”杜明茶氣急敗壞地叫沈淮與,“管好你養的鳥!”
最後還是把玄鳳關了禁閉。
這次特彆嚴格,門關的嚴嚴實實,窗子也封好,保證不讓這鳥有可乘之機。
隻是年夜飯都吃完了,也才七點鐘。
還不到春晚的播放時間。
對於杜明茶來說,和父母一起看春晚是每年的慣例。彆管春晚有多難看,小品演技多浮誇,服裝走秀多垃圾,相聲包袱多麼不響,那也得看。
這就是儀式感。
距離春晚時間還早,杜明茶閒來無事,將桌上剩下的對聯全都貼了起來,最後數了數,還差一副臥室上的對聯。
“正好,”沈淮與說,“明茶,你幫我寫一幅吧。”
杜明茶忐忑不安:“可是我寫的毛筆字不好啊。”
杜明茶隻跟著鄧扶林練過字,但她小時候耐性差,練了幾筆就丟開,寫不出多麼娟秀瀟灑的字體。
“沒事,”沈淮與含笑,“我教你。”
俗話說的話,下雨天打孩子——閒著也是閒著。
睡了好久的杜明茶稍稍養足精神,她跟著沈淮與到了書房,看著他將紅色的、裁好的紙張用鎮紙壓平整。
她站在沈淮與懷抱和書桌前,看著他取出墨硯,聲音低啞地教她碾墨。
碾墨要加水,書房中的水沒有了。
沈淮與坐在椅子上,一手抱著她,乾淨毛筆上的毛在她胳膊上遊走:“我聽聞,加其他水也一樣,寫出的字或許會更加鐘靈毓秀。”
那毛筆已然滑到她的小臂內側,輕掃皎白手臂間的軟肉,沈淮與低聲說:“等明茶這字寫出來,我一定好好珍藏,留在臥室中,日日看著。”
……
杜明茶錯過了春晚。
向來會在八點守著火紅開場舞的杜明茶,這次缺席了。
等洗澡後、換上新睡裙的她半趴在沈淮與新增的雙人沙發上時,春晚已經過去近半小時了。
杜明茶枕著沈淮與的腿,閉上眼睛,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這是在哪兒。
這裡的燈已經關掉了,貓貓狗狗在其他房間睡覺,打擾不到她。
滿室沉暗,杜明茶蜷縮著身體,她能聞到沈淮與身上好聞的味道,也能感受到他搭在自己腰部的手指溫度。
她忽然有些心安。
之前一直覺著沈淮與如天上朗月,而如今,她終於能夠登月了。
半夢半醒間,杜明茶聽到耳側傳來熟悉的《難忘今宵》。
依稀間,仿佛又回到無憂無慮的一年前。
一年前的新年,杜明茶和爸爸媽媽一起包餃子,準備年夜飯,麵粉蹭了一手,洗的時候粘粘糊糊,要花好大力氣才能洗乾淨。
杜明茶寒假前的最後一次市統考考的很差,過年的前兩天才出了成績,難受到吃不下飯。
春晚也看的不舒服,還和爸爸媽媽吵了一架,賭氣,年夜飯吃到一半就跑回房間。
臥室裡沒有東西吃,很餓,杜明茶肚子咕嚕嚕響,委屈地吃了兩包辣條,礙著少女倔強古怪的自尊心,不好意思出去吃。
隻用手機偷偷看網絡春晚,信號不好,放幾分鐘就卡頓。
最後還是爸爸敲門,故作輕鬆地叫她:“明茶,出來,唱你最喜歡的《難忘今宵》啦,錯過今年,那可就得再等一年了!”
杜明茶這才出去。
已經過了十二點,年夜飯都涼透了,媽媽又親手為她下了熱騰騰的餃子,鮁魚餡,煮的鼓鼓囊囊,餃子肚鼓起來,包著一窩鮮美湯汁。
杜明茶捧著碗,一邊被餃子燙的舌頭疼,一邊目不轉睛地看電視。
那時候杜明茶還不知道,那是她和父母度過的最後一個新年。
最後一頓年夜飯,她沒有吃完。
……
沈淮與輕拍著杜明茶背部。
她已經睡著了,肩膀瘦弱,胳膊腿都纖細。比初見時稍稍豐腴了些,卻仍舊一副不禁風的模樣。
沈淮與暗歎自己昏了頭,原本想著等她年歲再大些。
欺負一個剛成年不久的女孩,是他最不齒的事情。
但無法抵製誘惑,幸好沒有真正傷害到她。
眼看著她熟睡,春晚也將結束。
沈淮與將她抱起來,聽見杜明茶夢囈般地念著什麼。
他不動了,附耳上去,仔細聽。
聽了好久,才依稀辨認出。
她在說。
“……爸爸,媽媽,對不起,我不和你們吵架了……”
沈淮與頓了頓。
他抱著瘦弱的杜明茶,側身看窗外萬家燈火,璀璨明燈。
沒有一盞燈為杜明茶而亮。
他懷中人已經沒有家了。
-
杜明茶在次日清晨說要回學校,說在宿舍裡才睡的安心,想要好好休息。
沈淮與沒有疑心,他親自開車送她回去。C大靜悄悄的,格外寂靜。
雪花融化了一半,道路兩旁的鬆柏樹下,一半是黑色的土地,一半覆蓋著冰雪,融在一起,沈淮與目送著杜明茶背影消失在教學樓轉角處,才離開。
在他家裡的這一天,杜明茶確實累壞了。
沈淮與留給她充足的休息時間,等初二中午才讓宋乘軒開車去了她學校。仍舊停在離她宿舍最近的停車點,親自給她打電話。
這一次,杜明茶接的很遲。
“喂,”杜明茶那端聲音嘈雜,她慢吞吞地問,“怎麼了,淮老師?”
沈淮與聽見背景音,皺眉:“你在哪兒?”
“我回老家了呀,”杜明茶拉著小行李箱,她穿的厚厚的,白色毛衣加藍色牛仔褲,外麵仍舊是她的羽絨服,一手摘了手套,拿著手機,“怎麼了?”
她剛剛出火車站,黑車司機湊過來:“美女,坐車嗎?去哪兒?去汽車站,兩塊錢一位……”
杜明茶朝他擺擺手,示意自己不坐車。
沈淮與顯然聽到了,他坐起來:“你就這麼走了?”
宋乘軒愣了愣,握住方向盤的手一抖。
沈淮與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下車。
“不然呢?”杜明茶笑著說,“我爸媽過年也沒人陪,太孤單了。”
她吸了口氣,鄭重:“淮老師,謝謝您的招待,前天的事情就當——”
沈淮與打斷她的話:“你當我是什麼?”
他凝視著玻璃窗上漸漸凝結起來的霧氣,笑了一下,提醒她:“明茶,我很傳統、保守。”
“得了吧,”杜明茶說,“您從廚房玩到臥室又從臥室玩到書房、浴室,玩完鏡子玩地毯,玩完地毯玩書桌,這算哪門子保守?”
沈淮與隻凝神接電話,一手關好車門。
沒有看到,在他身後不遠處,手捧大束玫瑰的沈少寒猛然轉身。
沈少寒早從鄧言深那邊聽說杜明茶今年獨自留校過年,他前兩天脫不開身,今天才想帶禮物來看看她。
隻是不曾想,竟然在這兒遇見沈淮與。
沈少寒並沒有多想,他捧著玫瑰,拎著禮盒過來。
沈淮與沒有轉身,他在和手機那邊的人說著什麼,聲音低沉。
離沈淮與還剩五步遠的位置,沈少寒清晰地聽到沈淮與手機傳來的炸毛控訴:“全身上下被您種的全是草莓印了,您還好意思和我說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