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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鋒[競技] 烏鞘 8163 字 9個月前

“你真不看?”

“不看。”

“人你罵也罵完了,還罵得那麼難聽,怎麼氣還沒消?”

“看彆人比賽是消遣,看他比賽是折壽。”

朱緋勸說尹棠無效,心裡知道他嘴毒心軟,乾脆直接把筆記本電腦聲音放至最大,柴可夫斯基噴薄渾厚的旋律霎時在房間裡逼得尹棠無所遁形,他氣急敗壞走來要關掉直播網頁,手卻在目光接觸屏幕的同時懸停於鍵盤上。

朱緋是想嘲諷這臭小子一句賤不賤的,但一時之間,她也很難從何煥自由滑的開場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很少有人連壓步看上去都是一種享受。

想象烤熱的雪亮刀鋒切過綿密的奶油,刀刃潤至無聲,所到之處細細剖解。

“不大對勁……”

尹棠打斷朱緋的專注,她下意識回了一句:“怎麼了?他又緊張了?”

“不是,他自由滑第一個跳躍是三連跳,但這個助滑和進入的步法,不像是後外點冰四周跳,明明是……”

是薩霍夫四周跳。

何煥的重心由低到高,彈起全身,力道爆發的前一秒還是轉三步與節奏巧妙輝映的圓潤,下一秒他已過空中製高點,四周結束落回冰麵,又起跳出後外點冰三周的力度,再轉足三圈,漂亮著陸。

《曼弗雷德交響曲》重音分明,旋律仿佛有自己的愛憎,強烈地直抒胸臆,因此何煥在跳躍落冰砸在重音時,渲染的氛圍頓時感染全場。

冰上的何煥一襲黑衣冷峻神秘,再沒有平常生活中悶悶不愛說笑的少年感,他滑這個節目時,眼神有種陰鷙的傲慢,竟讓人一時分不清平常的他和冰上此刻的他到底哪個更為真實。

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跳躍時會變得銳利的眼神從未改變,阿克謝爾三周跳發力點與其他跳躍不同,又是正麵起跳方向,在覆蓋大半個冰場後,離觀眾席最近的一角——也是何煥短節目出事故的地方,他又再跳起同樣的跳躍,不過這次角度與距離就猶如此前無數次的成功,落冰接路普三周,

在連跳後接點冰跳更容易發力,但接屬於刃跳的路普跳發力難接續,想要起跳到足以轉滿三周的高遠度必須爆發力極強,恰

好何煥就屬於爆發型跳躍選手,一起一落大開大闔,水鳥撲海般迅捷騰身,姿態又筆挺好看,足見基本功之紮實規範與個人能力天賦的卓越。

在這之後密集的兩個跳躍就都是單跳了,路茲三周與飛利浦三周起跳時壓刃內外有彆,卻是無數選手的死穴,薄薄的刀刃斜側哪方看上去隻是簡單的角度問題,然而所有花樣滑冰選手卻要為這個不起眼的角度苦練數年,去掌握兩種完全不同的起跳技術。

場下漫長的修行到了賽場冰上,不過隻是刀刃那輕巧偏出的幾十度而已。

何煥兩個跳躍用刃清晰,又是不同難度進入方式,交待明了,如今ISU技術上很看重精準用刃和規範,他完成得如此出色,不難想完成分的水漲船高。

尹棠眼看何煥已經開始換足跳進旋轉,便知道他沒改難度配置,改得是跳躍的順序!

“七個跳還剩下三個,這三個裡有兩個四周跳不說,其中一個還是四接二接二,他還真敢在世錦賽玩這套?”

“你不是嫌棄他緊張丟人嗎?這不,這勇敢了也不行嗎?”朱緋覺得男孩心海底針,太難揣度,光從聽得來講,何煥的大膽實在令人欽佩,是選手大心臟的表現,短節目出了那樣的意外位列第四,又是一個人生平第一次出站世錦賽這樣年度最終收官大戰,最要命的是,一戰定生死,明年冬奧會名額也全看他一人成敗……她自己光想手心裡都有汗了,然而畫麵裡何煥卻和漸緩的交響一般沉穩冷鬱,甚至還會在接下來挑戰他從未曾嘗試過的壯舉。

這是什麼精神?這才是奧林匹克精神啊!朱緋此時此刻對自己的學弟加師弟,徹底五體投地的敬服了。

“勇敢和魯莽是兩回事好吧?”

尹棠看得出也很緊張,他從剛才起便一直站立旁邊,搭在自己椅背上的手都攥著拳,露在外麵飽滿的大拇指蓋已外紅而泛白。

還好花樣滑冰賽事直播的導播都會在旋轉時給中距離平行鏡頭,不會切近景,否則就能看見何煥自己的左手大拇指蓋也一樣蒼白得與冰麵一個顏色。

他不是因為緊張握緊,而是習慣性在旋轉後自己掐自己一下,他是左撇子,左側對方向的感知更敏銳,然而花樣

滑冰的旋轉要跳轉正逆,何煥從小就這樣在強烈的眩暈驟停時,用疼痛感知自己的麵向是否正確。

停正麵向,他看清的第一個畫麵就是裁判席,裁判們目不轉睛,他無法分辨他們是否被自己打動,也看不出他們的手指在打分器為自己按下了幾分,隻有一秒的凝滯,音樂仿佛也知曉這裡該是他衝刺前最後唯一的喘息時機,悄悄停頓,隨後定音鼓壓出越來越快的催促,何煥在密集的仿佛他此刻心跳的節奏裡開始壓步。

他的體力足夠,但仍然壓了三步調整自己和音樂的契合,再讓跳躍動勢更足,畢竟接下來的是可能決定整個節目成敗的三連跳。

後外點冰四周跳對現役五大男單來說都是早掌握已久的技術,成功率很高,何煥的後外點冰跳一向是遠度可觀高度彪悍,順勢帶出的轉速極高,他甚至能在製高點才開始延遲轉體,顯得跳躍更加驚心動魄。

何煥的起跳又引來觀眾的歡呼驚歎,落冰的再接的後外點冰兩周與路普兩周相接,觀眾的掌聲也跟隨他的一套有二度起落,所有人的心弦在這一刻共同忽高忽低,被這個在節目後半段的三連跳所征服。

宋心愉心裡一塊石頭緩緩落地,但還有兩個高懸著,一個是薩霍夫四周的單跳,另一個是阿克謝爾三周跳的單跳。

因為兩段旋律的高潮格外接近,這裡的跳躍也不得不緊湊編排,隻是最初的編排是將路茲三周與飛利浦三周前後融入其中,兩個高級三周跳單跳而已,並沒有什麼好擔心的地方,可一個帶四周的三連跳和一個四周單跳卻完全不同了。

宋心愉雙手緊張地攥住何煥刀套的兩端,她忽然意識到不對時已經晚了,何煥跳躍進入的步伐根本不是薩霍夫四周前安排的那幾個,而是一個離弦之箭般的大一字滑行,他衝過了原本起跳軌跡的儘頭,又奔著擋板去了。

“師弟你涼了啊!活著不好嗎!”

休息區成明赫對著電視的呼喊驚嚇到了所有路過的人,包括剛從醫療中心走出來,一隻胳膊已經被固定掛具吊在脖子上的埃文斯。

他聽不懂中文,隻覺得這聲喊叫太淒厲了,嚇得以為何煥失誤,飛快走向屏幕前,可看到的確實驚

豔的一躍,正向騰空猶如箭矢,落冰仿佛命中靶心,穩得不能再穩。

不是跳得挺好嗎?為什麼站在自己旁邊的成明赫卻仿佛何煥要死了似的眼神?

何煥把薩霍夫四周放到了最後。

他阿克謝爾三周跳落冰完成,更堅定相信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阿克謝爾跳的進入相對簡單,用時比較短,他可以不用思考合樂問題,直接完成,但薩霍夫四周前是有難度步法的,用來嘗試新學到的長弧延時技術最合適,放在後麵用作接續步前最後的調節。

他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為什麼自己反而更冷靜了?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體驗,仿佛是能力被極限的情況逼出,連意識也更加清醒起來。

那一刻何煥切切實實意識到,自己是屬於冰場屬於比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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