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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 南樓北望 8591 字 9個月前

在商挽琴的注視下,七七的聲音越來越小。兩人親密無間,誰在說謊,真是一眼就懂。

商挽琴嚴肅起來:“七七,你和我說實話,你難道——”

七七用軍訓立正的姿勢站好,大氣不出,緊張地看著商挽琴,等著她“宣判”。

“——羨慕班上富二代亂花錢,就偷了乾媽的錢?!”

短暫的沉默後,七七撲上來,使勁壓在商挽琴身上,還去扯她的臉。

“音音你這個笨蛋我怎麼可能偷我媽的錢你這個笨腦袋笨腦袋笨腦袋!你就想不出彆的解釋嗎笨笨笨笨笨——”

“你才笨你才笨你才笨——”

商挽琴奮力反抗。

鬨了好一會兒,兩人氣喘籲籲停下,頭發亂糟糟,臉上都帶笑。七七又過來摟商挽琴的肩,問:“其實我早就憋壞了。”

商挽琴不吭聲,過了會兒才說:“你憋什麼了你。”

“我們音音還懂裝模作樣了!”七七大人樣地拍拍她頭,“我直說了,雖然表格不準我說……那些都是他給你的。”

商挽琴立馬從桌上拿起鋼筆套裝,往七七懷裡一塞:“還回去,我不要。”

“哎喲——他會傷心的。”七七苦了臉,“我表哥那麼柔弱溫和的人,悶悶不樂往那兒一坐,我們全家都心疼了。你理理他嘛!他以前都不跟人玩的,好不容易有個人和他玩,你乾嘛不理他?”

商挽琴一聽就來氣:“他也太會裝模作樣了吧!他才不,他明明……”她嘴裡磕絆一下,斬釘截鐵地說:“他才不可能傷心!”

七七露出迷惑之色:“裝模作樣?”

商挽琴頓住。她想起來,她答應過喬逢雪,不把他兩麵派的本性說出去。再不高興,她也不會食言。

見她不說話,七七也沒追問,就拉著她的胳膊晃來晃去,改成撒嬌:“哎呀音音,你就當可憐他——”

“他才不喜歡彆人的可憐。”

商挽琴脫口而出。說完,兩個人卻麵對麵都愣了愣。

七七眨巴眼,遲疑道:“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了解表哥……?”

“你的錯覺。”商挽琴皺著臉,想了會兒,又看向那套寫了限定套裝。銀藍漸變的筆殼,好似月下薄雪,又如冬日乾淨的晨霧。氣質和他真像。

“……這樣好了。”商挽琴彆過臉,“他自己來道歉,我就理他。”

下一個周六,四月十號。這一天也是商挽琴的生日,她過得很熱鬨也很開心。一大早就換了新衣服,樂滋滋地接受祝福和禮物。父母在外地回不來,打了視頻電話過來,還被奶奶罵了一頓,隻能苦笑連連。

七七一家也來了,喬逢雪也在,還是那種假模假樣的完美樣子。商挽琴看他好一會兒,沒覺得他有什麼不開心,也不像有話要說,就覺得是七七誇大其詞,背過身不搭理他了。

吃過晚飯,七七一家回去了。商挽琴洗了個澡,出來邊擦頭發邊拆禮物,拆到喬逢雪那個包裹的時候,一封信掉了出來。

深綠色的信封上印了漂亮的火漆印,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很長一封信。

那是她第一次收到紙質的信。信息時代,什麼都電子化了,除了書法愛好者,誰還會寫信?這麼想著,商挽琴忍不住注意到,他在信封上再次寫了她的全名,把“商挽琴”三個字寫得清峻秀美,似山巔橫著細雲,一看就是下功夫練過瘦金體。

學誰不好學瘦金,宋徽宗是什麼好人哪。商挽琴繼承了爺爺的“因人判字”,就在心中假惺惺地嫌棄了一句,就好像這樣一來,便能掩飾她心臟輕微的抽痛。那種奇怪的心悸,又一次襲來了。

她呼吸幾次,才拆開信封。開篇就是三個字:對不起。

好長一封道歉信,洋洋灑灑寫了許多,說他那天說討厭不是真心,說他其實羨慕甚至嫉妒她的健康,說他曾經喜歡足球,卻永遠不能上場,也沒人願意和他一起。

說著說著,筆墨卻轉去了遊戲。他承認,說他起初讓她玩恐怖遊戲,隻是想嚇她、看她出洋相,沒想到她挺有遊戲天賦,讓他刮目相看。

——如果你的確不喜歡遊戲,也不必繼續逞強,我也不會再提這件事。

他是這麼說的。

商挽琴反複將信看了三遍,接著從床上彈跳起來。她才換了家居服,又匆匆忙忙患上裙子。吹乾頭發後,她本來已經往門口跑,卻又折回來,對著鏡子理了理頭發。

“——音音,你去哪兒啊?”

奶奶在院子裡侍弄花草,被她的風風火火嚇一跳,高聲問道。

“我去七七家!”

商挽琴跑走了。

這時她聽見爺爺的聲音,大概是老頭兒從樓上書房裡探出頭。

“是去找七七的表哥吧?”

商挽琴步伐一頓,跑得更快了。風裡隱約傳來老人的笑聲,還有奶奶無奈的聲音:“哎,這才高中呢……”

什麼意思呢?“這才高中”,這是什麼意思?她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也或許是不想懂。在那個夕霞褪去、天光仍在的傍晚,她隻是奮力往前跑去。

跑到那扇窗戶下麵,她喘著氣、緩了緩,直起身,招手的同時大喊。

“表哥——表哥——”

喊了兩遍,窗簾就拉開了。那扇仿佛永遠緊閉的窗戶,也打開了。他傾身看來,手抓著窗沿,像停在懸崖邊緣的蝴蝶,那姿態實在令人擔心。

商挽琴燦爛地笑起來。

“表哥,我們一起打遊戲吧!”

他是個清冷的人,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無論和他說什麼,他的回答都會慢一拍。那種緩慢代表著漫不經心,暗示著某種態度,告訴你你對他而言無關緊要。

但那一次,他的回答緊跟著她的話音而來,幾乎和她最後一個字同時響起。

“——好。”

雖然看不清,但那時她堅信,他一定也笑了。

“隨時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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