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了,但商挽琴還有個疑問。
“你為什麼那麼有錢?”她忍不住問。
“賺的。一點小錢。”
喬逢雪輕描淡寫,手指翻飛也有股輕描淡寫的勁。這次是他在用主機電腦,三塊屏幕上都跑著商挽琴看不懂的代碼。她抱著筆記本電腦玩遊戲,有點卡,她乾脆不玩了,站起來去看代碼。
“用這個賺的?”她問。
“嗯。”他做得專注。
商挽琴忽然睜大眼:“你不會是黑客吧?”
“誰知道?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他模棱兩可地說。
“你彆敷衍嘛。”商挽琴伸出手指,威脅性地放在電源鍵上。
喬逢雪看都沒看一眼,隻是笑,活像確定了她不會做什麼。商挽琴幾番虛張聲勢,最後悻悻地縮回手,說:“你要是請我吃大餐,我就替你保密。七七要一起。”
“行。”他答應得很痛快。
“所以果然是黑客嗎!”商挽琴眼睛一亮。
“我什麼都沒說。”
日子恢複平和。
——但也不總是平和。
時不時地,她還是和喬逢雪鬨矛盾。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什麼玩格鬥遊戲的時候他嘲笑她菜啊,什麼她一不小心又說讓他一起鍛煉啦,什麼她嘲笑他寫瘦金體是沒骨氣啦……
有一次他尤其過分,竟然偷偷在瓶裝可樂裡放了曼妥思,放在她經常坐的地方。她去七七家裡玩慣了,都當自己家,也沒多想,隨手開了可樂,一瞬間汽水噴發,她被噴了一頭一臉。她本來還沒反應過來,聽見旁邊有憋笑的聲音,才愣愣轉頭,看見他倚在門邊,笑得渾身顫抖。
——哇音音……!表哥,不會是你吧?這這這太過分……
七七忙不迭地幫她擦掉汽水。
商挽琴麵無表情,推開好友,捏著剩下的半瓶可樂,朝著喬逢雪撲過去。
“喬逢雪你彆想跑——!”
她張牙舞爪地怒吼道。
剛吵的時候,家長們還擔心,怕他們又和最初一樣冷戰。次數多了,他們就發現,他們雖然吵鬨,卻總是早上吵了晚上好、今天吵了明天好,也就不再擔心,轉而調侃他們。
“音音又生氣啦?”
“逢雪這孩子也會生氣啊。”
“不僅會生氣,還會惡作劇呢。”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商挽琴總是不滿:“什麼叫‘又’?”
喬逢雪也不太滿意:“我沒生氣。”
他們還一起不滿:“有什麼好笑的?”
實際上,他們明明就是一個很容易生氣,另一個也跟著情緒高低起伏,吵架吵得像幼兒園小朋友,也確實好笑。
一次,商挽琴聽見七七感慨,說表哥變得更像個活人。
“什麼意思嘛,他以前又不是死了。”商挽琴莫名不樂意,卻想起初見的場景:他戴著耳機,旁若無人地望著雨水和天空,皮膚蒼白得幾乎透明,目光像專注又像虛無。
七七擠擠眼睛,笑她:“你不是生他氣嗎,還維護他?”
“我才沒維護,我就是說出事實。”商挽琴義正詞嚴。
七七還是笑,卻又忽然歎氣,低聲嘟噥了句什麼。
商挽琴問:“七七,你說什麼?”
“沒什麼。”七七趕緊翻開習題集下一頁,“我說今天物理作業挺難。”
“沒有吧,你說了的,你說‘可惜表哥身體太差’。”商挽琴滿臉懷疑,“你是他表妹,怎麼也嫌棄他?”
“你這不是聽見了嗎。”商七七重新抬頭,沒好氣地說,“我才沒嫌棄表哥,表哥多好啊,我就是覺得……”
好友望著她,目光和過去都不同。然後她再次歎了口氣,神情有些低落,說:“我就是覺得,他身體不好……挺可惜的。”
身體不好當然可惜,這句話在任何人身上都成立。商挽琴聽出來,七七話裡有話,可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問,七七都不肯解釋了。
商挽琴沒法,也寫作業了。她做題速度快,晚自習結束前就寫完了,忽然又想起七七的話。喬逢雪的身體……
“七七,你說,”她竭力讓口吻隨意些,雖然她並不明白為什麼要這麼做,“表哥的病真好不了嗎?”
“你也聽我媽說過吧,他是這裡長了東西。”七七指了指後腦勺,“諾,腦乾。據說可以手術切除,但成功率……”
“可我覺得他狀態挺好,和正常人也沒什麼區彆。”商挽琴突發奇想,“他一直在省城醫院保守治療,會不會治著治著就好了?”
“沒有那種先例啦。”
“那手術成功的話,就可以完全康複嗎?”
“據說是這樣的,我也不是很懂。”
“那他自己怎麼想?”
“什麼?”
“我是說,表哥自己是想一直保守,還是手術……?”
七七嚇了一跳,露出緊張的神情,一把摟過她,貼著她耳朵低聲說:“你可千萬彆在我媽麵前說這話。”
“嗯?”商挽琴不明所以。
“你不知道,以前表哥提過一次,說想去國外做手術,原話是‘死了也比這樣強’。但風險太高了,我媽死活不肯。你知道我媽那個人,平時溫溫柔柔的,認真起來能要人命……反正,表哥就再沒說過了。”
說到這裡,七七表情沉重起來。
“這麼嚴重啊……”商挽琴喃喃。
“是啊,不過,聽說還是有很多人找那個醫生做手術,排隊一年半載算快了……”
聽著聽著,商挽琴忽然歎了口氣。她沉默地走在回寢室的路上,再不多說什麼。
原因說不清道不明,但商挽琴開始拉著喬逢雪往外走。她已經學會規避危險用語,隻說散步,不說鍛煉。
那些年的喬逢雪宅得要命,讓他出門是天大的困難,尤其是陽光明媚而強烈的六月。他可是個在屋子裡隨時緊閉窗簾、生怕被太陽曬到的人啊,天氣還這麼熱。
他不情願:“出去乾什麼?”
“去看花!”商挽琴隨口編了個理由。
“六月花都凋謝了吧?”他露出懷疑的神色。
商挽琴不受影響,舉起一隻手,興高采烈地宣布:“那就是尋找有什麼花是六月開的散步之旅!”
他眉毛動了動,忍耐道:“你學日本遊戲裡的元氣角色乾什麼……彆拉,我自己會走。”
再不情願,隻要她堅持,他還是出門了。彆的事也這樣,看似他們吵吵鬨鬨,其實最後都由著她。
從那次開始,他們不再總是打遊戲,而時不時出門走走。對此,兩家的家長都很滿意,看著自家孩子多曬曬太陽、多活動活動,怎麼也比陰沉沉地成天打遊戲順眼。
很快到了暑假,也是一年中最炎熱的時候,那一年還格外的熱。彆說喬逢雪不肯出門,商挽琴也怕了那份灼熱,但躲在屋裡吹空調、寫作業?那也太無聊了。
“我想去看海!”她宣布。
“海?”那段時間,喬逢雪似乎有個什麼緊急的工作,成天地敲代碼,還熬過夜,被他姨媽狠狠說了一頓才不敢。他緊盯著屏幕,手裡動作不停,隨口說:“很近啊,動車二十分鐘,隨時能去……”
“所以你答應了?”商挽琴猛一下逼近他。
“……啊?”他沒回過神。
“陪我和七七去看海!”商挽琴用手指頭一下下戳他,力道很輕,很有節奏,“看海、看海、看海、看海……”
他回神,為難起來:“我暫時丟不開工作,你們去吧。”
對於“要忙工作”這個理由,商挽琴的接受程度很高,畢竟她也就小學的時候和父母一起住,後來父母就成了“工作太忙回不了家”的化身,她也長期住在奶奶和爺爺家裡。
明明是很習慣的理由,也早早被教育“乖孩子不可以妨礙大人工作”,但那一次,她就是莫名不開心。理智知道任性,但就是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