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槿也坐了起來,接著他的話道:“如戚施所說,他便是我要等的人,我會儘全力去愛他。”
戚施吸了吸鼻子,用袖子囫圇擦了把臉,幾乎是用了最後的力氣才道:“娘,我求你,兒子求你,求你快快放下,求你安心,求你放我們出去,我,我……”他終於說不下去,哇地一聲,泣不成聲。
遲槿便將他的頭按在了懷裡。
那之後,漆黑夜幕漸漸消散。從他們坐的地方開始,生機慢慢褪去,腳下土地重歸一片焦土。遲槿抱著戚施坐在坍了大半的房屋中央,聽著懷裡的哭聲,抬手拍了拍他的背。
遠處地平線,火紅朝陽緩緩升起,橙色天光灑滿大地的每一個角落,將黑夜驅散。
遲槿望著那橙色天光,忍不住歎一口氣。從一開始他就不曾著急帶戚施出去的原因便是,他始終相信,戚施有辦法消除他母親的執念。而消了執念的厲鬼,便會從人世消失去往鬼域,再也見不到了。他願意給戚施兩天做夢的時間,然後在第三天時去做那破壞美好時光的惡人,強行恢複戚施的記憶。卻不曾想,不過第二日上午他便自己記起來了。更不曾想到,戚施雖向自己求了第三天,卻沒有留到第三天。如今是不過第二天夜晚,他便親手斬斷了一切。
原本,遲槿想,原本他是打算趁戚施睡下後去結束這一切的,可到底還是叫他看出來了。
玉安歌從斷壁殘垣的一角跳出來,看到兩人眼睛一亮,直奔過來:“可算找到你們了,你們消失了一夜了!”
他遠遠看到戚施抱著遲槿時,本想第一時間把兩人分開,此刻聽到戚施再也壓抑不住的哭聲,便撓著頭後退一步蹲下來,壓低聲音問道:“槿哥……”他指一指戚施,“他怎麼了?”
遲槿搖頭,望著越來越亮的天,沉默許久。久到玉安歌以為遲槿不會回答時,才聽他道:“那天晚上他站在他娘房前,站了許久之後,”他摸了摸戚施的頭,對一臉疑惑的玉安歌道:“他娘推開了房門,招呼他進去吃飯。”
玉安歌一臉不信,卻沒說出來,而是順著遲槿道:“哦,那他娘長得好不好看?”
這一回,遲槿尚未回話,戚施便道:“漂亮。”他從遲槿懷裡抬起頭來,邊哭邊笑,狀似瘋癲,“我娘她漂亮極了,比世上所有女人都要漂亮。”
玉安歌看他哭的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臉,很想說:“你本來就夠醜了,哭成這樣更醜。你都醜成這樣了,你娘怎麼可能漂亮到哪兒去?”可他忍住了,道:“哦。”
戚施卻道:“我知道你一定不信。”
玉安歌撇撇嘴,不想和哭成這樣的人說話。誰知戚施偏要討打。他道:“我做了個夢。”他仍是又哭又笑,話裡卻多了些挑釁味道,“我夢見了我娘,還夢見了師兄。夢裡頭,我娘為我和師兄舉辦了一個婚禮。我和師兄拜了天地,就差入洞房了。”
玉安歌當即摸住了背後劍柄:“醜鬼,我跟你說,你彆以為你哭成這樣小爺就不敢打你了!”
戚施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來,居高臨下看著玉安歌:“那你打我啊!打死我啊!打死我這個不孝子啊!”
玉安歌差點真的抽出了劍,可看戚施說這話時仍舊不停往地上砸的眼淚,手上青筋爆了又爆,終歸沒拔出劍來,隻是道:“媽的!小爺不打你隻是因為你太醜!”說完,像是一眼不想看他似的,“族裡還有一堆事兒等著小爺,小爺我不陪你了!你個該死的醜鬼!”
看玉安歌要走,戚施一反常態的抽出無意,從他身後攻了過去。每一刀都雜亂無章,卻用儘了他所能用的最大力道。
玉安歌再也忍不住,側身一躲,便拔出背後的劍朝戚施砍過去:“小爺我砍不死你!你這又醜又弱的家夥除了給槿哥拖後腿外還能乾些什麼?竟然還敢說什麼和槿哥成親的話!哪來的臉?”
說完他竟真的按著戚施打了起來。他顧忌著戚施實力不濟,壓著力道沒用實力,卻還是打的戚施毫無還手之力。每當他覺得打夠了準備收劍之時,戚施都會不管不顧的再攻過去。到最後,玉安歌氣不過,最後一劍時忍不住就注多了靈力。那裹著勁風的一劍尚未砍下去,戚施便從原地消失了。
玉安歌憤然收劍轉身。遲槿立在他十步之外,正將昏迷過去的戚施抱在懷裡。他垂眸看一眼遍體鱗傷的戚施,對玉安歌道:“多謝。”
語畢,一紅雀飛來,轉眼變作一人多高的朱紅大鳥。遲槿躍上去,對玉安歌道:“此番任務就此了結,仙門大比時再見吧。”
紅雀飛到半路,枕著遲槿大腿的戚施醒過來,卻不起來。他將頭埋得更深,悶聲道:“師兄,我們要回去麼?”
“嗯,我們這就回去。” 遲槿看一眼遠處連綿群山,“回月闌珊。”
“師父送的三條魚還剩兩條,我都養在水缸裡了。”
“嗯。”
“當初說好了一條燉湯,一條清蒸,一條紅燒。湯燉好了,可剩下兩條魚還活著。”
“嗯。”
“我回去便燒了給師兄吃。”
“嗯。”他拍了拍戚施的背,“我等著。到時候,你還可盛出一碗給你娘親。”
戚施吸了吸鼻子,“娘親她會喜歡麼?”
“會的。”遲槿道,“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