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槿看那堆魚刺,皺眉道:“這魚吃起來好生麻煩。”
“但我挑刺確是極快的。”戚施示範般的撿出一塊魚肉,三兩下將魚刺剝了個乾淨。
“師兄自己挑也是沒關係的。”戚施不在意的笑一笑,眼神卻往桌上那堆魚刺瞥了瞥,“ 就怕師兄挑完,天都要黑了。”
遲槿:“……”
有那麼一瞬間,遲槿覺得自己仿佛被戚施鄙視了。不過,應該隻是他想多了。他在自己剝刺和眼前這一碗挑完刺的魚肉麵前,道一聲:“多謝。”果斷選擇了後者。
兩杯酒下肚,遲槿自覺心情不錯,便道:“無極宮的書你莫不是都看過吧?”
戚施搖頭:“有些不外傳的內門功法是看不到的。但藏書閣內的藏書卻是對所有弟子都開放的,隻消一顆下品靈石即可在裡麵待一天。師父每日都很忙,鮮少有時間親自指導我修煉。我閒來無事就會去藏書閣,一坐就是一天,一來二去便將書都看完了。”
遲槿聞言頓了一下,道:“那無極宮藏書閣內藏書多少?”
“不多。”戚施道。遲槿剛要鬆口氣,就聽他道:“不足十萬。”
遲槿聽了,險些將嘴裡的酒噴出來,心說這小子莫不是生來就是叫人嫉妒的。
不足十萬,那至少有九萬卷。若戚施五歲就開始看書,一天不間斷的看上十年,每天少說看二十四五本書才能看完。雖說以靈力為引可將書中內容複製到識海中去,但此舉極耗心神。他開始時就那麼試過,一下午看了約三十部功法,可那之後卻是花了近一周的時間才全部消化乾淨。
遲槿放下筷子,指尖輕敲桌麵:“你和三叔說過這些麼?”
戚施搖頭:“師父太忙。”
遲槿朝嘴裡扔了一顆花生米,道:“旁人知曉麼?”
戚施還是搖頭。他看書快,有時候一下午功夫就能轉好幾排書架,其他人看到後,都以為他是因為什麼都看不懂,所以才一排排書架跳過去。他不屑同他們解釋,久而久之,無極宮內的子弟都以為他是個資質極差的人。他本來就不喜歡其他人太關注他,就更不會解釋了。
“那——”遲槿沒忍住,問出了困擾他一下午的問題:“你下午練刀時使的招式我未曾見過,莫非就是從無極宮看的?”
戚施道:“有些是,還有些是我從侗楠鬼市上淘來的功法上學到的。那時我與師兄分開後,除卻栗子外,還買了些彆的。卻一直忘了同師兄說。”
“可否讓我瞧上一眼。”
戚施點頭,從儲物袋中將書掏出來,遞給遲槿。
他一共拿出三部功法,甚至不曾刻錄到玉簡之上,均是記載在陳舊書頁上的無名功法。從缺損的邊角和泛黃的書頁便可看出,每本書都是有些曆史的。
遲槿隨機翻開一本,隻一眼,便凝住了神——書中所記內容正是戚施下午所演練的。每往後翻上一頁,他表情便凝重一分。
遲槿看書時,戚施便在對麵坐著看他。看他緊顰的眉,看他緊抿的唇,看他精致的鎖骨,看他玉白的手指……然後他便笑了,道:“師兄覺得這三本功法如何?”他一臉討誇獎的表情,“當晚我轉遍了鬼市的書攤。這三本書是混在一堆斷了線的殘卷中的,哪頁屬於哪本很難分辨,我隨便翻了幾頁,覺得有趣,隻用一枚下品靈石就全都買下來了。後來拚湊出來的比較完整的書中,也隻有這三本功法勉強能夠入眼。”
遲槿:“……”他合上書,鄭重地交還給戚施,道:“世人皆稱我為天才,我還曾自鳴得意。但如今看來,怕是比不過你之十一。”
戚施這三本功法豈止是勉強入眼?功法有上中下三等,這三本就是都分到上等也不為過。他還曾覺得重生前的戚施主角光環開的太弱了些,現在才明白。並非光環開的弱,隻是他開在了不知道的時候和地方。想到鬼市當晚,他同玉安歌閒聊逛街時,這小子竟然已經在背著他搞升級,他就……該怎麼說……遲槿心想,這波操作他可以給滿分。
“師兄過謙了。”戚施一瞬不瞬看著遲槿:“於我而言,世上任何人都比不得師兄的。”
遲槿笑一笑,也不同他爭,轉而歎道:“若是你將這些本事告訴無極宮的人,或許你早已被無極宮奉為內門弟子,享無邊榮耀了。” 若是那樣的話,或許他這丹田也就換不成了。
戚施卻斬釘截鐵地道:“不可能。師兄將一切想的太簡單了。”
遲槿道:“此話何解?”
因為並非所有天才都有施展才能的機會。大半的天資絕秀者,甚至都來不及發現自己的天分,就已經被這世道定型。即便天分被挖掘出來的人也未必全能成事。因為這世上既然有惜才之人存在,同時必定也有不少嫉才者。人心之所以難測,就在於此。估計也隻有遲槿這樣生在大家族的嫡係子弟才會想當然的認為,有天資者,必得善待。
但戚施卻沒說這些,隻對等待回複的遲槿說了五個字:“因人心難測。”
他自己便是最好的例子。早在無極宮時,他便聽多了有關遲槿的傳聞,莫不是些讚美之詞。那時候他是有些嫉妒的。但現在卻隻覺得慶幸。
——太好了,天資卓絕的師兄生在這樣一個家族,得了族中器重,得了他人豔羨,得了如此赤子之心。
他想到這裡,便給自己和遲槿倒了一杯酒,“師兄。”他高舉酒盞,笑意盈盈,“我敬你。”
遲槿便也舉起酒盞,同戚施相撞,仰頭一飲而儘。沒多久,一壺酒下肚,遲槿便覺胸口處有些熱,以為是酒喝得太多。便收了酒杯散了席,各自修煉去了。誰知子時過後回房,胸口熱度不減反增。他撥開衣服朝胸口看,上麵赫然是一個朱紅的‘戚’字。
遲槿盯著那字看了有一分鐘,看到那‘戚’字在他目光下越來越紅,似乎發著火光。他黑著臉合上衣服,手一抬,砸碎了屋內方桌。
一刻鐘後,房門咚咚響了三聲。遲槿開門,戚施立在門外,欲言又止。
遲槿揉了揉眉心,側身放他進來:“可是為這主從婚契而來?”
戚施點頭,道:“此契我在書上看過,從方想解除此契,唯有向大乘以上之血親修者求助。若是要自行解開,非得……”
“非得是元嬰修士,且修為強於主方。”遲槿接了他的話,“當下族內唯有老祖可解此契。”
戚施道:“那我便去求老祖。他定不會放著師兄不管的。”
他說完要走,被遲槿拉住了,道:“此事萬不可告知老祖。”
真要鬨到老祖那裡,戚施能不能活命都是個問題。
“可是。此乃主從婚戚,是好養孌寵的魔修強迫人時才會用的。若不解開婚契,師兄就得……”戚施越說頭越低,到後來幾乎聽不到他說的什麼了。
“沒什麼。不過是每日少則一個時辰的肌膚相親罷了。”遲槿不知是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你若不介意,暫且搬來與我同睡吧。”
雖說他原本十分同情戚施的娘親,但說這些時,遲槿沒忍住也不想忍,不知在心裡把戚施他娘罵了多少遍。他還說他娘離開的太乾脆了些,沒想到是在這裡等著他,真是弄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他將門開的更大,語氣裡多少有些生無可戀:“進來吧。”
“其實,這樣也有一個好處。”躺在床上後,遲槿對旁邊身體僵硬的跟石頭一樣的戚施安慰道:“至少可以把你娘的搜查對象縮小到魔修範圍。”
說完這些,他在心裡念了無數遍MMP……不對,靜心訣後,方覺困意襲來,預備會周公去了。臨睡前迷迷糊糊想到:正魔不兩立,古人誠不欺我!
眼看要睡著了,胳臂往旁邊一杵,立即被戚施身上那僵硬觸感驚走了睡意。
遲槿不由翻了個白眼,手托腮側身躺著,對外圍戚施道:“你放鬆些,你我都是男人,沒什麼大不了的,莫自責也莫在意。況且從方是我,怎麼看都是我更吃虧些,於你沒什麼影響。可你這樣子,旁人看了還以為我是那逼迫良家婦女……啊呸……良家婦男的惡人。”
他本想讓戚施放鬆些,誰知對方卻似乎更僵硬了。往遲槿這邊看時,動作僵硬的好像木頭人,遲槿幾乎聽到了他轉動脖子的哢嚓哢嚓聲。然後他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遲槿:“……”他反而笑了,他按住戚施的肩膀,道:“睡吧,莫想太多。”
遲槿睡著後,戚施仍舊僵著身體不敢動,隻是傻傻盯著頭頂床帳。月上梢頭時,他終於睡著。誰知不過片刻之後,他又睜開了眼,瞳孔卻是罕見的赤金色,他撐著床坐起來,挑起熟睡中的遲槿耳側一抹發絲輕嗅,猝不及防的,咧嘴笑道:“你未免將‘肌膚之親’四個字想得太簡單些了。”
他回了戚施的房間,翻出遲槿交給戚施的兩幅畫。將畫有戚施的那副打開,在旁邊畫了一個同樣穿著喜服的遲槿。然後將畫軸重新卷上,放回原位。做完這些,他重新來到遲槿房間。對方還在睡。他在床前看了許久,終是和衣而臥。
窗外,朗月當空。銀白月輝透過窗子灑在床上。外圍的戚施翻了個身子,手腳壓在遲槿身上,砸了咂嘴,迷糊道:“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