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月恐懼症?
這什麼病?
他隻知道月夜人狼、吸血鬼和山中精怪拜月的民間傳說,不知道什麼圓月恐懼症,不過初見霍小亭時,她就說過對一種‘月亮恐懼症’的病症感興趣。
岑今手機查詢‘月亮恐懼症’,還真有這種神奇而罕見的病症,具體表現為恐懼、害怕月亮,不敢直視月亮,尤其月食、血月或圓月時,症狀就會加重,至今找不出這種奇怪的恐懼症產生的主要原因。
原因眾說紛紜,有說是因為心理陰影,譬如曾參與戰爭的士兵經常在月夜發動攻擊或被攻擊,戰爭結束後留下月亮恐懼症,屬於戰後心理創傷。
有認為是巨物恐懼,特殊日期裡,夜空會出現血色圓月,距離地球非常近,肉眼看去無比巨大,仿佛一顆巨大的血色眼球監視著地球上渺小的人類,壓迫感十足,從而產生恐懼。
還有一種說法,月亮恐懼症源於遠古基因。
人類身體裡攜帶數不清的遠古基因,一部分遠古基因經過漫長歲月的侵蝕逐漸與人類融合並表現出顯性特征,譬如從已滅絕人種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那裡獲取的免疫係統基因,表現出顯性特征,幫助現代人免疫病原體的侵襲。
另一部分遠古基因仍潛伏在人體內,並未表現出顯性特征,如同幽靈一樣隱藏起來,隻偶爾在極少數個體身上表現出來,如果對某些普通事物表現出不同程度的恐懼,而又無心理創傷等病理因素,則稱為遠古恐懼基因。
其實自然界中的遠古恐懼基因很常見,被捕食者哪怕首次看見天敵也會產生恐懼感,從而死裡逃生,這是因為基因裡刻錄了它們對天敵的恐懼。
但人類很少表現出遠古恐懼基因,主要還是因為遠古時代對人類造成巨大威脅的物種基本滅絕,恐懼的基因沒有觸發的機會。
岑今突然想到遠古時代,人類最大的威脅是各種強大恐怖的高危詭異,雖然曆史長河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詭異在某個時刻同時間消失,但現在它們將攜帶巨大恐怖卷土重來。
屆時,人類世界是否會大規模爆發遠古恐懼基因病症?
岑今搖頭,收回發散的思緒,剛才話題跑遠,拉回霍小亭說的圓月恐懼症,假設病因是遠古恐懼基因,那就需要查清病因觸發機製。
霍小亭說‘李振中一家得了怪病,這些年死了不少人’,說明某個時間點之前,李振中一家沒有怪病,而某個時間點之後,他們表現出恐懼月亮的明顯病症並開始出現死亡。
說明李振中一家的圓月恐懼症在某個時刻被什麼機製觸發,找出該機製並解決掉就行。
不過眼下都是他個人猜測,具體還得親自去李家查一查。
推開門,岑今後腳剛邁進去,耳邊響起一句話:“這就是你家?”
“!!”
“砰!”
岑今跟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跳得老高,猛地甩上鐵門拔.刀擺出殺氣外泄的姿勢,戒備地瞪著突然出現在他身後的丁Y青,冷漠詢問:“你跟蹤我?”
丁Y青今天沒有穿那身華麗的玄色織金暗紋長袍,但穿了剪裁貼身的西裝,搭配擦得鋥亮的小皮鞋,單邊眼鏡,一條金鏈子綁著眼鏡腳垂在臉側,讓人產生一種想抓住那鏈子,摸摸臉頰的衝動,看看是不是軟白玉的絕妙觸感。一頭可以去拍洗發水廣告的長發束起,綁了一個高馬尾,用一條金流蘇當發飾,金流蘇兩端綴著一個有點重量的鏤空小球,其中一顆垂在胸前。
身姿挺.拔,長身玉立,站在玄關陰暗處,白膚黑發仿佛開了柔光特效,像上世紀的黑白默片裡走出來的男主角。
岑今:“你……穿西裝?”
丁Y青:“不好看?”
岑今:“……好看。”尤其騷包,像隻開屏的孔雀,但的確好看得目眩神迷,而且經典西裝永不過時。“為什麼突然穿西裝?”
丁Y青:“找老朋友談事情穿正裝是基本的社交禮儀,現在的正裝是西裝。我總得入鄉隨俗,不是嗎?”
岑今:“老朋友?”
丁Y青淡笑著乜他一眼,說道:“我們詭異也喜歡交朋友。有一些老朋友,情誼深厚,多年未見,千辛萬苦終於找到他們,便借聚會聯絡感情,望能恢複昔日的鞠躬儘瘁。”
憑他說得出鞠躬儘瘁四個字,岑今就知道這份感情充滿爾虞我詐,就像欠錢不還的舊日朋友,他也百年難忘。
“所以你騙了我。”岑今手臂繃直,瞳孔擴大,眼睛一眨不眨牢牢鎖定丁Y青說:“地下水庫和四海窟的通道是林中小屋,而林中小屋與外界接觸不被發現的通道是作為人類房客的我。你借由我這個媒介才能自由出入,但我不知道你的西裝從哪裡來,什麼時候出去采買的,不知道你如何找到你的老朋友,什麼時候去找的――你讓我以為你的行動受我限製,必須在我的周圍出沒,實際情況是你完全可以脫離我自由行動。”
“我什麼時候騙你?”丁Y青問。
“你――”岑今本想指控,可是回想之前的對話,丁Y青說他是小屋和外界的唯一媒介,所以隻能找他,而行動受限、力量受限,都是他自己的理解。
嚴格來說,丁Y青確實沒騙他,是他過度解讀,沒想過丁Y青的話當真隻是表麵意思,可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麵對滅世級神明必定會提高警惕,他說過的每句話、做過的每個行為都會被拿出來反複解讀、揣測,直到確定其雖有叵測居心但沒有大威脅才能放心。
然而丁Y青當時不知道他的過度解讀嗎?
恐怕知道,他從警惕戒備、如臨大敵到放鬆神經、麻痹大意的全過程都被看在眼裡,滅世級的詭異俯瞰著他、觀察著他,更不懼怕他知道真相。
因為不管他是否清楚真相,都對神明產生不了威脅。
岑今對上丁Y青的視線,清晰地看見他目光裡含著熟悉的輕飄飄的笑意,頓時如墜冰窟,因他發覺無論何時,丁Y青眼裡的笑、唇角彎起的弧度竟都一模一樣。
標準的弧度和輕淡的笑意同時出現在那張華麗俊美的麵孔上,說話時永遠笑著,用詞文雅、語氣溫柔,但有時會出現愉悅、冷臉等情緒波動,仔細回想,或多或少有些表演的痕跡。
但他表演爐火純青、出神入化,久而久之,如同溫水煮青蛙,叫人明知這是校訓裡強調不可信的神明,也會不自覺產生他為人不錯、值得信賴的錯覺。
尤其丁Y青在他麵前表現出仇恨神明、親近人類的態度,營造他們同一陣營的歸屬感,儘管岑今從未完全信任丁Y青,但潛意識裡還是將他放在同一戰線。
事實是丁Y青仇恨神明沒錯,關於這點,確實與人類站在同一陣線,但他永遠不屬於人類陣營。
岑今原本毛發悚然,頭皮發麻,脊背繃直,全身僵硬,與丁Y青對峙良久,腦袋運轉飛快,越思考越通透,緊張的心情反而放鬆下來。
反正他現在搞不了丁Y青,彼此目前陣線一致,早點認清神明本質有利無害。
岑今輕輕眨了下眼睛,緩和語氣說道:“是我誤會,抱歉。對了,你從哪裡學到現代正裝禮儀?”
丁Y青眼瞳裡的笑意出現微不可察的停頓,像麵具出現細得忽略不計的縫隙,很快又被修複得完美無缺。
“電影。一種老式膠片電影,在我的記憶深處裡,我曾經在一個黑暗的屋子裡獨自看完很多電影。”
所謂的‘記憶深處’隻是屬於機構傳奇大佬名單裡的‘丁Y青’,可惜被神明挪為己用。
岑今淡聲說:“電影確實很有趣,我童年裡唯一的樂趣就是看電影。”
“你知道丁Y青為什麼喜歡一個人看電影嗎?”連名字都據為己有的丁Y青此刻毫無愧疚心理地提起另一個‘丁Y青’,大方分享‘丁Y青’的心靈世界。
“不知道,沒興趣。”
岑今拒絕八卦,本性惡劣的神明卻主動揭開謎題:“因為他陪一個不存在的人看電影,那個人很喜歡看電影。”
岑今表情露出一絲怪異,自言自語:“按照套路,巧合太多就有問題。”他雙手環肩,脆弱地抱住自己:“你說的不存在的人,不會是我吧。”
丁Y青靜靜地看他。
半晌,他笑了笑,轉身進屋。
“……”
岑今感慨丁Y青演技太好,讓他一眼就看出那是‘尷尬不失禮貌的笑容’的意思。
“這是我家,不是你的小屋。未經允許,算你私闖民宅,我可以報警抓你。”岑今提醒一句,聽不聽就隨便丁Y青了,他要用武力值說話的話,自己也沒辦法。
丁Y青聞言沉吟一會兒,在岑今詫異的目光中退出房屋,關上門,下一刻叩叩敲響門詢問:“有客到訪,請問歡迎嗎?”
岑今打開門,看見丁Y青垂眸溫柔地看過來,突然間覺得‘蓬蓽生輝’這詞原來不是彩虹屁。
“你開門迎客,我不算私闖民宅吧。”
“……不算。”
岑今迎丁Y青進屋,屋裡挺久沒住人,潮濕味有點重。
之前退學倉促,大包小包行李不好帶回來,怕左鄰右舍擔憂便就近找個小旅館住下來,想著等解決學籍的事情再回來,沒想到耽擱了一個多月,牆角處都長黴斑了。
下午還要體檢,岑今便決定下次回來一並大掃除。
客廳擺著盲婆的牌位和相片,牌位前一個香爐插滿竹簽子,岑今認真清理完畢,再上一炷香,回頭便見丁Y青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正看著牆上另一張照片。
“這是你什麼年紀拍的?”
“三四歲左右。”
岑今三四歲的時候被盲婆撿回家養,剛巧碰到一個走街串巷替人拍照的,便給錢請人拍了照。
照片裡,一個瘦骨嶙峋的小孩麵無表情,目光像頭野地裡流躥爭食的野獸。
“真可愛。”
岑今瞥了眼丁Y青,不敢苟同他的審美。
丁Y青繞著麵積六十平方的屋子繞了一圈,指著一些舊時光裡的痕跡詢問其來源,竟都與岑今相關,毫無偏差。
岑今每次都會回答,但是會趁機在幾個答案裡混入問題,旁敲側擊出答案。
比如回答丁Y青關於滿櫃子影碟是誰收集、哪部更好看的時候,岑今一一作答,趁機提問何謂觀音肉棺,何謂大型祭祀裡的一環。
丁Y青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單手支著臉頰,目光一錯不錯落在岑今身上,隨後娓娓道來:“古有肉棺,置人於妖腹中,或置妖於人腹中,浸沒血池,建在滿月月光照耀得到的四陰之地,塑血肉,造骨脈,妖為人,人作妖,脫胎換骨,顛倒陰陽。”
話有點文縐縐但是挺好懂,簡單點來說,將人塞進妖腹裡重新孕育,條件是血池、能夠照耀到滿月月光的四陰之地,時機一到就能脫胎換骨,由人變成妖。
反過來將妖塞進人腹裡,也能達到脫胎換骨,改變物種的效果。
“不如再說得詳細點,比如為什麼必須在滿月月光照耀得到的四陰之地?你說過銅像女屍是觀音肉棺,就字麵來說,我能猜到意思,銅棺裡那具四十二手觀音銅像就在銅像女屍的腹部。
銅像女屍當初懷上鎮墓者,後來被生剖,又經挖眼斷臂剝皮等酷刑慘死,腹中重新塞入一尊四十二手觀音銅像……觀音埋在它的腹部裡,它是埋觀音的棺材,人肉棺,也是你說的觀音肉棺。
所謂血池,應該就是銅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