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棺埋入四陰之地時,裡頭灌滿鮮血,天長日久後形成一灘腥臭的黑水,所以當初被挖掘出來倒灌的黑水就是血池。至於埋在地底還能照到月光,估計跟墳墓設計有關。
置妖於腹中……為什麼四十二手觀音是妖?妖這種生物是什麼?是詭異新物種還是民間傳說裡精怪修煉而成的物種?這種妖,想變成人?”
“你們學校論壇有寫妖本質的文章。”
岑今將信將疑,點進學校論壇搜索關鍵詞,果然找到那篇‘妖的本質’的文章,看作者署名居然是‘丁Y青’!
“‘凡附身活物而活者,皆為妖’,妖是一個大類,所有附身活物才能活的異物統稱為妖。妖喜食生血肉,喜月光,喜作人,所以凡附身非人活物如狐狸、黃鼠狼等牲畜,通常會利用秘法修煉成人。常用秘法之一,造肉棺,鑽入人腹,經十月懷胎,破腹而出。”
流傳於民俗文學中的山精野怪有了全新的解釋,統統被歸於大類‘妖’,一種隻能附身活物才能生存的詭異。因此弱點,所以名為‘妖’的異物尤為渴盼成人。
高靈性活物是它們附身的目標,人類比較警惕,難以被附身,而且‘妖’在未出生前,實力普遍很弱,所以首次附身目標通常選擇靈性高、親近人類的動物,如狐狸、黃鼠狼等。
加之它們喜食血肉,喜歡月光,大概因此有拜月習慣,古時過路人偷窺被附身的山精野怪偷拜月光,若僥幸未被發現,免於一死,便回鄉野裡說出所見奇聞,長此以往,誕生出精怪拜月修煉、開靈智為妖的民俗。
岑今新世界的大門又被撞開一扇,論壇裡還有這麼多有趣的文章嗎?
“四十二手觀音是什麼妖?它不是大型祭祀的主導者吧。誰弄的觀音肉棺?”
“我的仇家。”
“你仇家是誰?”
丁Y青但笑不語。
岑今訕訕,自討沒趣,但臉皮厚,安靜幾秒繼續問:“想必你也不會說大型祭祀是什麼,那問彆的,妖是不是真能借月修煉?”
丁Y青看他的目光裡多了欣賞,他說:“不能。但是月光全盛時期,凶性大發,可離開母體半小時。”
岑今眼睛一亮,這是文章裡沒有的信息。
他無聲催促丁Y青多說點,但丁Y青賊,隻透露幾句就不說了。
眼見再套不出話,岑今隻好放棄,慢慢消化剛吸收的知識,而他轉個身的功夫,丁Y青就消失了,好像他隻是路過,心血來潮才敲門做客。
在家裡午休一小段時間,岑今回密大附屬醫院做全套體檢,結束後已經是下午四點。
霍小亭發信息說她就在醫院門口,開車載他去李家。
岑今找到霍小亭的車,拉開車門進副駕駛位,說:“其實你說個地址,我自己打車去就行。”
霍小亭:“李振中砸重金聘請二十個雇傭兵,請世界前三的保全公司特彆定製安保係統,毫不誇張的說,就是一隻鳥飛過都會被打下來。尤其最近半年,死的人越多,還活著的人神經緊繃到極致,躲在老樓裡不敢出來,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鬼哭狼嚎,反應劇烈。我敢保證沒我帶路,你連門都摸不到。”
岑今:“第一例死亡是什麼時候?一共死了多少人?”
霍小亭:“三年前五月份的滿月,不是十五就是十六,死者是李振中的一個外甥。到現在一共死了二十一人,幾乎每個月死一個,我記錄過他們的死亡時間和當天天氣情況,無一例外是每月中旬的十五或十六。天氣晴朗,萬裡無雲,高空圓月朗照。”
岑今:“沒發生死亡的月份是不是天陰,雲層很厚?”
霍小亭:“對。你知道?”
岑今:“這天氣沒有月亮。”
霍小亭:“看來你已經提前做好功課,我記錄一年之久才知道的必死定律:滿月。昨晚之前,我以為這是一種罕見的月亮恐懼症的升級版,圓月恐懼症。見過人皮觀音和銅像女屍後,我才敢懷疑不是什麼遺傳性疾病,而可能是妖邪作祟。”
頓了頓,她糾正:“你們好像叫詭異?”
岑今:“稱呼妖邪也沒錯。”
如果作祟者是那尊四十二手觀音像的話。
話說回來,四十二手觀音像到底是什麼品種的‘妖’?
岑今應了聲,隨口問:“你上午發來的信息裡,提到你姨媽精神失常時經常念叨兩個詞,一個月亮、一個銅棺?”
霍小亭沉默片刻,深吸氣說道:“第一例死亡出現時,我姨媽是現場唯一目擊者,觀看死亡全過程,刺激過大而精神失常,被送去療養院住不到半個月就讓李振中接回老樓,理由是回家方便精心照顧。國內人對療養院觀感普遍很差,所以我相信李振中的安排,相信他真心愛我姨媽、真心想照顧好我姨媽,直到表妹跟我求救,我才知道姨媽被關在老樓,不僅沒有得到醫療救助,而且自由受限,病情加重。”
“她被李振中拘禁了。”霍小亭眸光變冷,說道:“因為我姨媽似乎知道什麼,李振中怕她亂說。我探望姨媽幾次,發現她傳遞給我的消息。一是血月,跟李家人怪異蹊蹺的圓月恐懼症有關。
二是銅棺。當年挖掘出銅棺,白天砸死一名工人,半夜又死了兩個人,本身就是一樁重案,可是最後的處理方式居然是聽所謂高人指點,溶掉銅棺重塑一座莫名其妙的銅像,隨後人命重案定為意外事故,賠錢,工程繼續……你知道最奇怪的地方是什麼嗎?”
岑今:“什麼?”
霍小亭:“沒有警方介入。”
岑今回想報紙上的新聞文章,寫的是‘李振中準備報警,途中出事故’,隻在這裡提了一句報警,之後的陳述裡也沒有見到警察出麵處理命案。
當年挖出大量屍骨和銅棺,按理來說,該有考古專家和文物管理局到場,不可能同意李振中私自溶掉銅棺才對。
當年的高人是誰?李振中出事故轉道去醫院的過程中到底發生什麼?為什麼放棄報警,甚至之後帶走銅棺裡的觀音像?
李振中無論直係旁係親屬都患有圓月恐懼症,可以知道這種病症跟觀音像有關,但如何患上,為何死亡步步緊逼?
霍小亭:“事實上,除了你在圖書館地下室找到的那份報紙,沒有任何關於挖出銅棺的報道。那份報紙報道銅棺事件一年後倒閉,從總編到責編全部下落不明。圖書館銅棺事件,後來隻在新海城十大都市怪談裡出現,沒多少人相信。對了,還有一個喜歡解密各種靈異傳奇事件的大型科普欄目專門做了一期圖書館銅棺節目,全集裝神弄鬼兩小時,解謎三分鐘。”
“謎題是什麼?”岑今有點好奇。
“貓狗後花園。”
“……?”
“挖出來的白骨都是貓狗們心愛的玩具,所謂銅棺是貓廁。”霍小亭解釋:“圖書館原址是一塊空地,到處是工地沙堆,附近貓狗都喜歡跑那兒去玩,確實挖出過貓廁和狗玩具。所以節目秉持一貫風格,在這方麵大做文章,好處是節目播出後,少了很多夜探圖書館的人。”
岑今:“熟悉的套路,親切的招牌,破除迷信的小機靈。”
插科打諢幾句,沉重的氛圍緩和些許,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一路查下去,引起李振中的注意,不過他沒空管我,死的人越來越多,老樓裡的瘋病也越來越嚴重。”
“圓月恐懼症的病症表現是什麼?”
“畏懼月光,見月則瘋。”
“沒了?”
“老樓滿月不留客,我沒見過他們真正發病的樣子。我表妹見過,她就告訴我這一句。”
看來霍小亭知道的不多。
車程一個多小時終於到李氏老樓,拐上一條百米長的斜坡,汽車停在一扇黑色大鐵門前,霍小亭拿手機撥號給她表妹。
岑今觀察周圍環境,發現斜坡到大鐵門這一路沒有任何綠化,馬路地麵、兩側澆築四五米的牆壁均塗滿白石灰,光禿禿一塊不毛之地。
無水無綠化無蚊蟲,死氣沉沉,陰氣森森。
白石灰又有反射70%陽光的功用,建築吸收不了熱量,天色一暗,濃重的陰涼感侵襲而來。
“新聞報道今晚也是血月,天氣狀況良好。李曼雲說昨晚風平浪靜,我估計今晚不會太平……我表妹叫李曼雲,剛才讓她幫我們開門。”
霍小亭說完,麵前的鐵門便緩緩打開,她趕緊開進去。
“這是後門,平時不會開,看到那排監控沒?盯梢嚴密,連隻鴿子都飛不進去。今天特殊,李曼雲說老樓裡有人偷偷報警,警察拿了齊全的證件上門調查三年裡發生的命案,看情況會留過夜。我們偷偷潛進去,李曼雲在老樓北門接應,隻要進老樓就能躲藏起來,因為裡麵沒有監控。”
鐵門裡是一個塗滿白石灰的大廣場,四麵高牆,單調空曠毫無設計感,像監獄放風的操場。汽車開過大廣場,進入一片焦黑色枯木林,約莫五六分鐘後,穿過枯木林進入一個鋪滿尖銳碎石的日式枯山水,寥寥幾點綠意卻被塗上白石灰。
枯山水庭院約有十米寬,呈橢圓狀,中心處是兩棟通體塗白石灰的十層高樓。高樓樣式都是普通常見的住宅樓,兩棟樓連接在一起,東西南北前後一共六個入口。
由下往上看,密密的窗戶全部貼上黑膜,遠遠看去,就像一個不真實的紙紮房子,不及靠近就能感覺到令人喘不過氣的逼仄氣息。
“這就是李氏老樓?”岑今說:“光是看見這棟老樓就渾身不舒服,何況住在裡麵。”
霍小亭將車停在枯山水庭院,聞言搓著胳膊說:“要不是姨媽和表妹住這裡,我絕對不會過來。每次來,心裡都毛毛的,完全不受控製,甚至來的次數越多,毛骨悚然的感覺越強烈。”
她忍不住吐槽:“我覺得這不是活人住的房子。”
岑今:“的確不是人住的房子。從斜坡到門內路麵、廣場,從高牆到兩棟住宅樓,還有一路所見的植物統統塗上白石灰,白石灰地寸草不生,中間還有焦黑色枯木林,完全見不到一點綠色。我猜庭院裡那些塗了白石灰的綠植是假的。”
霍小亭不信,跑去薅綠植,頓時震驚:“是塑料!我來過這麼多次,居然一次也沒發現!”
“白石灰能消毒殺菌,那麼厚一層白石灰塗在真綠植上,葉子早泛黃枯萎了。綠色能活躍心情,改善環境,結果這麼大一塊地看不到一點綠,唯一的植物被燒焦,還是大片焦黑的枯木林,不是黑就是白,心理不出問題才怪。”
岑今指著高牆和白色大樓說:“四麵高牆環繞,容易產生被囚禁的心理暗示。大麵積鋪開的白石灰反射70%以上的陽光,即使烈日炎炎,樓裡也不會有炎熱感,身處其中,反而感到不舒適的陰涼。白天攢不了熱量,晚上降溫,地裡陰氣傾巢而出,遲早得類風濕。”
“……”
聽了半天,越想越覺可怕的霍小亭以為會有什麼恐怖的後果,結果隻是類風濕。
岑今瞟她一眼,說道:“類風濕很難治的,不要小瞧它。但我以上這段話的重點是心理暗示,壓抑的環境裡滋生陰暗念頭,負麵的心理更易受汙染,比如被鬼迷眼的王幼竹。尤其這裡麵有一隻真正人為飼養出來的怪物,你不知道它會附身在什麼人身上。”
霍小亭震驚:“還會附身?”
岑今:“有這能力。”
霍小亭臉頰抽搐,眼神猶疑:“問個小問題,如果老樓裡聚居李氏族人,不能隨意外出,之前二十一個死人的屍首還保存在樓裡,您說問題大不大?”
岑今扭頭看她:“問題不大,我想退款而已。”
霍小亭頓時苦著臉。
岑今無聲歎氣,看向白色高樓喃喃說道:“這棟老樓,說不定已經成為怪物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