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尤利婭開口:“我們觀察過你很長一段時間,你經常掛在嘴邊的話是‘秩序’,你相當認可人類秩序和維持人類秩序的體係,你認同殺人犯應該交給警察——那麼這次,您為什麼選擇親手審判、狙殺那群殺人犯?為了通過女巫的考驗嗎?”
她根據岑今的氣質化好哥特妝容,讓黃毛看起來又喪又暗黑,被隱藏在平和外表下的神經質絲絲縷縷的泄露出來。
黃毛歪著頭,輕聲說:“是神明先破壞秩序,我隻是幫忙維護秩序呀。”
和他對視時間一長,再聽這話,尤利婭不禁肝膽一顫,竟然對女巫們選中的追隨者感到一絲恐懼。
丁燳青突然出現在黃毛身後,將一頂白毛套在他頭上,又扔過來一件哥特裙子,按著他肩膀說:“去換衣服,試試合不合身。”
岑今起身,拒絕丁燳青需不需要幫忙的詢問,換好意外合身的衣服走出來,儼然是個厭世冷酷的白發少女。
紳士裝扮的丁燳青站在他身邊,兩人身高和體型都有一定差距,但是不誇張,毫無違和感,相當匹配,像是從二十世紀初接受蓬勃發展的西方思想熏陶中走出的一對情侶。
尤利婭定神說道:“烏蘇拉閣下也需要做一些小變裝。”
烏蘇拉對此無意見,接受改裝,而後一行人出發,趕上飛機,準時飛離拜恩州,下午兩點抵達高盧機場,一行人走出機口準備到提前訂好的巴士。
白毛岑今抱著丁燳青的胳膊,弗蘭克照顧體弱的尤利婭,蒂亞跟在高大的烏蘇拉身邊,分彆拿好行李,踏出機場口的刹那,一行人敏銳地停下腳步。
尤利婭:“不對勁。”
弗蘭克緊張:“怎麼了?”
烏蘇拉抽出她的重騎槍:“我能聞到火藥和恐懼的味道。”
他們看向停在路邊準備接應的巴士,司機身體僵硬地招手,四周圍有走來走去的警衛、行人和旅客。隻停頓片刻,一行人就朝司機走去,距離停車場四五米的距離,烏蘇拉突然舉起重騎槍用力投擲出去,破開巴士窗戶、穿過巴士直接將遠處一輛汽車連同躲在裡麵的人紮穿。
下一瞬,巴士爆炸,猛烈的炮火綿延至周邊的汽車,衝天火光和汽車零件、鐵皮轟炸開來,烏蘇拉搶先一步砸碎車窗將尤利婭、弗蘭克塞進去,隨後看向黃毛和丁燳青:“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灼熱的烈火中,教廷兵團自四麵八方奔襲而來,蒂亞劃破手掌,用鮮血加強力量,移動汽車砸在襲擊者身上,烏蘇拉張開手,投擲出去的重騎槍破開人群重回手心。
“騎士應當為她追隨的君王掃蕩礙事的兵卒,您不需要事事親力親為。”
簡單一句話,烏蘇拉有她的職業操守,兩軍對壘,將軍應在帳中決勝千裡,隻有最終戰才值得他親自出來。
岑今環顧四周,沒有反駁烏蘇拉的話,拽著丁燳青進車,倒是有點驚訝開車的人是體弱的尤利婭。
尤利婭比了個v,虛弱地笑說:“我以前是個職業賽車手。”
岑今:“真人不露相。”
“坐穩了,係上安全帶——”
尤利婭眯著眼,猛踩油門,汽車咆哮著驟然衝出車群和人群,如呼嘯的風、若奔騰的野獸,化作虛影直衝入火海、撞入人群,飛越燃燒的汽車,砰一聲落地,汽車管道噴出灼熱的氣體,馬達轟隆隆,原地旋轉數圈,瞅準空隙便一頭紮進過,順利拐上公路。
頭頂隆隆作響,竟有直升機跟在後麵,身後還有汽車呼嘯,緊追不舍,下一刻便是激烈的火力自上而下落在公路上狂奔的、孤獨的汽車。汽車左移右挪地蛇行,火力一大半落空,公路留下大片坑坑窪窪的彈坑,尤利婭將油門踩到底也不曾鬆開,低頭躲避槍擊,不忘大聲安慰其他人,說烏蘇拉很快能解決。
果不其然,烏蘇拉的重騎槍以穿雲破石之勢紮進直升機的油箱,那架直升機便在噠噠聲中傾斜向遠處的高樓,嘭地爆炸。
緊隨其後的汽車被一股看不見的強大力量掀翻,輪胎還在快速轉動,油箱破裂,汽油流淌一地,接觸到丁點星火當即摧枯拉朽般地發生連環爆炸。
尤利婭趁機甩開跟蹤者,開進一條少有人走的國道,將消息告知女巫協會並對岑今等人說:“我們行蹤暴露,不可能是女巫們泄密,現在四麵楚歌,全民皆敵,雖然化了妝但也很可能被辨認出來。不過沒關係,我們徑直前去幽靈列車——對了,烏蘇拉閣下暫時幫我們抵擋敵人,等一會兒您通過《女巫之槌》將她召喚回來就行。”
久久得不到答複,尤利婭詫異地看向車內後視鏡,見黃毛一臉鬱色地靠著車窗,丁燳青則將臉埋進他頸窩裡,兩人一語不發。
再看一眼副駕駛座的弗蘭克,發現他隨時快昏厥過去的慘樣,不由疑惑地問:“你們……怎麼了?”
黃毛幽聲詢問:“尤利婭,你老實告訴我,你以前究竟開的是戰機還是賽車?”
尤利婭:“……的確是賽車。”頓了幾秒,約莫良心過不去,她承認:”遊戲賽車,但是我有這個天賦。如果不是先選了女巫這個職業,又兼職先知,我一定會是最優秀的賽車手。”
黃毛扯了扯唇,笑不出來,扶著車窗穩住身體的手落下來,碰到丁燳青環住他腰際的冰涼的手,詫異地低頭一看,見丁燳青麵色平靜、雙目緊閉,但他愣是從中看出一點不舒服。
挑了挑眉,黃毛閃過一個不可思議地念頭:“丁燳青,你暈車?”
丁燳青睜開眼,眼睫毛又密又長,垂下來,眼眸漂亮至極,似乎還有光,安靜的麵孔像一尊漂亮的娃娃。
半晌後,他又靠回岑今的脖頸間,把臉埋了進去,不回應也不讓看。
岑今眨了眨眼,心裡湧現出古怪的感覺,繼潔癖之後,好像又發現丁燳青另一個小毛病。
有著人類小毛病的丁燳青,給他一種很鮮活的感覺,可以親近,可以放下防備,可以毫無戒心地相信他說的每一句話。
一路沉靜,沒有追殺,終於在製定好的時間內抵達幽靈列車的墳堆前,丁燳青迫不及待地下車,背對眾人、麵向萊茵河,岑今眼角餘光瞥著他的背影,有些分心地召回烏蘇拉。
這位女戰神剛剛經曆過酣暢淋漓的戰鬥,此刻士氣高漲,精神高昂,對岑今的請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隻身進入列車殘骸,而岑今等人在外等候。
岑今站在山穀裡,抬頭眺望穀頂奔騰而過的列車,汽笛嗚嗚鳴動,響徹山穀,山風拂過橫生出懸崖的樹木,垂落一片葉子,時而上下時而高低地飄蕩,一隻飛鳥自上而下地掠過水麵,‘啪’一聲迅捷地抓到魚飛走,河麵濺起水花,漣漪一圈又一圈。
頭頂垂直的高空處,有一隻沉睡的恐怖天使。
弗蘭克在旁勸說尤利婭以後不要玩過於激烈的遊戲,後者聯係逃脫但沒能及時跟她們會合的蒂亞,確定蒂亞安全便敷衍地應付弗蘭克的關心。
岑今的心很空蕩,曠得陡生不祥、慌亂,冥冥之中似有所感應,在這安靜祥和的表皮下,潛藏諸多數不清的危險。
哢、哢。機械軸關節扭動的聲響自峽穀墳包處傳來,整個峽穀、地麵和山壁都在顫抖,樹葉挲挲掉落,碎石滾落,異變陡生,老式掉漆生鏽的列車頭如龍抬頭般咆哮著破開長滿雜草的墳包,鑽出半山腰滾落到峽穀穀底。
嗚——蒸汽機般的汽笛長鳴響起,接著是‘隆、隆’一下又一下地車輪滾動發出的聲響,整輛老式列車緩緩駛出墳包,車身彎曲,將岑今等人圈起來。
下一刻,烏蘇拉走出,向岑今彙報:“已經解決。順便說一句,它們不是被束縛在時空輪回裡,而是受到催眠,分裂出無數的魂體徘徊車身內部,不斷重複生前列車撞入山穀的記憶。”
岑今:“分裂出無數魂體是什麼意思?”
烏蘇拉:“那些死靈其實沒有自我意識,或者說它們的意識來源於列車的模仿。
乘客生前死得太慘烈,肉身和列車融為一體,再加上當時一共兩種術法力量的影響而被煉製成一種新的半機械化生命體,無意識地吞噬全體死靈,之後被催眠,分裂出魂體重複生前行為。
換句話說,沒有死靈,隻有一隻半機械化生命體。”
岑今下意識看向不遠處的丁燳青,當時他猜測是列車和死靈肉身融合成新詭異,但全體死靈保有自我意識,而丁燳青雖沒表態,但思緒、引導的話術無一不是也認可他的猜測。
可實際情況卻是‘煉製’和‘催眠’,全體死靈是列車被催眠後的無意識行為,丁燳青看不出來。
不太可能是丁燳青假裝看不出來,沒有這必要,所以他的確也被列車欺騙了。
往深處思索,誰‘煉製’列車?誰‘催眠’列車?
真是黑彌撒成員的屠宰之家和通神學會的萊妮四口之家乾的嗎?
不管誰是幕後之人,他都成功欺騙了丁燳青。
岑今眉頭緊皺,大拇指掐著食指指腹,強行壓下心裡的不祥預感,這麼久以來,不得不承認丁燳青的強大就是他的底氣。
他敢肆意挑釁歐洲神明,最大的信心來源於丁燳青始終在身邊。
如果沒有丁燳青——岑今甩了甩頭,將這可能性用力拋開,事已至此,猶豫就會敗北。
但下一刻,他又露出深思的神色,列車全體死靈真的都是半機械化生命體被催眠後分化出來的無意識行為嗎?
‘丁燳青’和他愛人曾經的冒險旅程,還有離開時的那首《送彆》,難道也是催眠後的無意識行為?
那廂,烏蘇拉繼續說著:“它進化出另一種特殊的形態,我或許明白始作俑者究竟想煉製出什麼?”
“什麼?”
岑今有些頭疼,聽不太清烏蘇拉的話,與此同時山穀裡的風越吹越大,像狂風暴雨來臨的前奏。
烏蘇拉轉頭剛要開口,就聽到機械軸關節摩擦變動發出的巨響,岑今抬頭就見老式列車車身迅速扭曲、摩擦、堆疊,車輪拆卸、重組,車廂四下分散、重新裝合,車頭發出哢哢地痛苦呻吟,仿佛鋼鐵骨骼硬生生掰斷、吱一聲猛地彎曲。
日光之下,巨大的鋼鐵機械投下陰影,呈現出遮天蔽日般的壯觀輪廓,經過劇烈摩擦而擦落紅色鐵鏽,露出油亮反光的黑鐵塊,無數的車廂高速拆組、延伸再拚裝,先顯露出艦身輪廓、再是甲板、艦島,最後是細化出來的機庫、武器庫等。
組裝完成的瞬間,似有刀劍鳴金之聲鏗鏘作響,穀底幾人吃驚地看著最終成型的半機械化生命體的進化形態,像乘風破浪的航空母艦、更像征服宇宙的星艦,仿佛虛幻的賽博朋克出現在現實世界,機械與生命、科幻與神經機械互相結合,進化出一種令人為之歎服的新生命體。
這時,岑今聽到烏蘇拉低沉的聲音說道:“——諾亞方舟。”
半機械化生命體進化出來的另一種特殊形態、始作俑者真正想煉製出來的新生命體形態,救世之號,人類幸存的希望——
諾亞方舟。
作者有話要說: 紅包評論。
ps:文裡外國人講成語,自動想象成說的是他國諺語,然後翻譯成成語,畢竟我也不是真知道那麼多外國諺語,而且外國諺語翻譯成中文會變成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