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貼貼。”
鏗鏘有力,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場麵一時凝滯,幸運的是至少還有五六十億人類聽不懂漢語,不幸的是視頻被保存下來,他們還可以機翻。
雖然機翻很可能翻譯不出‘貼貼’的意思,‘老婆’就很容易翻譯了。
滿天的神佛估計也有十來萬,全喊老婆,黃毛行啊,海王倆字都配不上他了。
羅馬邊界線之外的眾人陷入沉默,半晌後還是烏藍打破寂靜:“丁老師喜歡帶顏色的帽子嗎?”
“彆瞎說。”周滿頓了頓,補充道:“不過大佬他確實喜歡戴帽子,經常穿全套西服,高帽寬邊帽應有儘有。”
江白平措:“你們考慮過老丁能聽見你們討論的可能嗎?”
二人當即噤聲。
古埃及開羅城外的神廟,冥神奧西裡斯湊過來觀看羅馬的同步直播,見到滿天神佛與諸天使對峙的場麵,不禁露出詫異的神色。
巫雨潔等人沒發現,掐著下巴盯著屏幕感歎:“老丁的帽子真多,還是有顏色的那種。嘿嘿。”
不得不說巫雨潔跟烏藍確實是親姑侄,思考問題的腦回路基本一致。
葉勝英桀桀笑:“好會哦這個死黃毛,等末日結束後,讓他開個戀愛班,幫助大批老光棍脫單。”
圖騰:“撒母耳變態地監視整個歐洲,丁老師比祂厲害,說不定還監視亞洲,有可能聽到你們的討論。”
葉勝英臉色綠了一下,巫雨潔聳聳肩,笑而不語。
反倒是十刹海麵無表情,看不出心裡想法,隻盯著屏幕看,巫雨潔掃兩眼,腦子轉一下便明白他心裡想什麼,大概就是過去幾十年來塑造的世界觀被無情打碎的茫然和沉重。
總機構和總校極力宣傳唯一宗旨:人類與神明不共戴天。
神明不是神明,隻是一群名為‘詭異’的生物,人類對神明的崇拜、敬仰源於人類和神明聯手合作的謊言,屠神、屠詭異三四十年,一朝告訴他原來神明也會庇佑人類,能不詫異迷茫?
如果說埃及祭司以生命為代價的祭祀,召喚古埃及眾神對人類的庇佑,是十刹海的第一針強心劑,那麼眼前這一幕就是除顫器,將強大的電流注入心臟,摧毀原有的認知,讓他發現原來手底下有一個學生一直和全體詭異共存。
巫雨潔想了想,又覺得震撼者不知凡幾,如十刹海這般認知被擊碎的超凡者估計占多數,隻有寥寥幾個親近丁燳青、岑今的人隱約有所猜測,早有心理準備,所以見到這一幕還算鎮定。
“……”巫雨潔低頭安靜片刻,還是忍不住吐槽:“沒法鎮定!完全沒法鎮定!雖然早有預料,但是詭異和神明還是有區彆的,幾十個、幾百個非人類生物跟大好幾萬之間的區彆太大了!”
十刹海睨她。
巫雨潔:“高燃大場麵,好L塢特效,不愧是黃毛,從來沒讓我失望過。”
十刹海:“聽起來,你對黃毛擁有很高期待。”
巫雨潔笑眯眯地,低聲說:“他從不讓我們失望,他永遠是救世主。”她捂著心口,聲音有點顫抖:“我忘記過。我記得。”
十刹海聽不清:“什麼?”
巫雨潔抬頭,笑容溫柔,拍著十刹海的肩膀說:“非人類生物並不全都敵視人類,或許真正的新世界不是廢土戰爭,而是和諧共存。”
十刹海聳起肩膀,頂開巫雨潔的手,沉聲道:“但願如此。”
巫雨潔驚奇地看著他:“這麼快就接受新設定?”
十刹海靜默稍許:“港城一眾詭異成佛,我也親眼見證過。”
那時候起,信念就動搖,隻是非我族類,彼此間實力差距太大,想做到真正共存並不容易,戰亂時期擁有共同的敵人尚能和平相處。
等時局穩定,潮水退去,根本的利益就會裸.露出來。
到那時,有誰願意拱手讓出利益?
“算了,末日當前,我也考慮到不長遠的未來。”十刹海盤腿坐下來,雙手合十,默默替黃毛祈福。
圖騰見狀,也跟著一起默誦佛經祈福。
此時的西西伯利亞平原,龍老板和王靈仙等人趕至沙俄人類安全區協助,那廂李道一和黃薑利用盜來的戰列艦載走防空洞一千多普通人前往安全區。
雙方彙合,彼此見上麵,內心唏噓,不必多話,便能明白心中所想。
無論曾是隊友的李道一和龍老板,還是現如今仍感情深厚的小隊夥伴王靈仙、黃薑,人生軌跡都有某個相似的青年的身影參與。
當他們會麵時,彼此對視一眼,便默契地走到一起,肩並肩,年輕者在前,年長者在後方的小山坡,心神都放在直播中的羅馬教廷。
‘老婆’二字經擴音器一放,餘音響亮,不絕於耳。
“嗤。”王靈仙掀唇,相當歎服:“黃毛連社死都能死得驚天動地,不愧是救世主的排麵。”
黃薑麵無表情:“我會在末日結束後,永居山海昆侖。或者扛起諾亞方舟,從此流浪宇宙,直到地球爆炸,或人類毀滅。”
後方小山坡的李道一和龍老板兩人也在討論:“丟臉。”
龍老板驚訝:“你有臉?”心黑的人可沒一張薄臉皮。
李道一:“尊嚴和風度不能丟。”
多年來的亞洲機構分部負責人的位置鍛煉出李道一據理力爭的臉皮,差點讓龍老板忘記從前的李道一有多迂腐。
大概是想起了從前,一向對著李道一不是鼻子不是眼的龍老板也柔和了臉色,戲謔說道:“你懂個屁!這叫排麵!”
李道一遲疑:“社死的排麵?”
龍老板:“社死隻是萬眾矚目的排麵裡的一個不礙事的小情節,不要臉就能挺過去,但是讓十萬神明當著全人類、撒母耳和諸天使的麵俯首稱臣,全球可就這一個。連撒母耳都沒有的場麵。”
李道一:“……”
冀北總部,張畏塗低頭笑得肩膀抖動,李善水夫婦投來詫異的目光,懷疑他是不是被刺激瘋了,結果張畏塗隻是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淚花,同他們說現在就是人類反抗的最佳時機。
“十萬神明相助,岑今並非孤身作戰,他是一整個先鋒軍隊的指揮者,是實力不亞於撒母耳的人類救世主,撒母耳有諸天使,岑今有十萬神明,你們說人類的勝算有多大?”
張畏塗環顧一圈眾人,笑了聲:“五五開。”
“將數據分析結果發向全人類,鼓舞他們人類必勝的信心,激勵他們的生存希望,讓‘活著’成為投注到岑今身上的信仰支柱。
告訴全人類,就算我們拿不起槍、沒有詭異的力量,沒有教廷軍的先進作戰設備,不像諸天使、撒母耳那樣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也能參與到這場救世戰爭!”
張畏塗目光炯炯,話語極儘煽動性:“人類從來不是需要被拯救的種族,我們一直走在自救的道路,從蠻荒時代手無寸鐵的艱辛到現如今可與神明一戰,千百年來,不斷用人命填出來的一條血路,不能斷在這裡!
人類每付出一分堅定的信仰,就是在拯救,拯救末日、拯救親朋好友,每個人都是救世主!”
人類是很奇怪的生物,遇到危險時,他們渴望有一個救世主,但是身處安逸的後方、觀望前線拚死作戰的士兵時,又希望自己也能上戰場、能夠救助他人,改變時局。
這是獨屬於人類的‘救世情結’。
張畏塗一番演說戳中全人類心中隱秘的‘救世情結’,在逼仄封閉的安全區內,末日情緒的感染下,生存希望肉眼可見地擴大,人類前所未有的團結,這份救世情結便會促使內心深處的‘活命’凝聚成一股堅定的信念。
一如張畏塗所設想的那樣,人類的信念感空前絕後的強盛,不同種族、國家和宗教之間在此刻摒棄齟齬,選擇共存,末世之前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在曠古未有的災難中實現。
畫麵切回羅馬,上有十萬神明,中間有諸天使,最下方的廢墟上,岑今撕開黏在他身上的黑煤球,從背包裡翻出防毒麵罩扣在臉上,而後雙手合十,一個黃毛變態出現了。
完美。
是黃毛變態社死,與他岑今有何乾係?
黑煤球情緒冷靜下來,還是很高興,小臉笑得甜蜜蜜:“老婆,我也要戴麵罩。”
黃毛:“你知道老婆什麼意思嗎?”
黑煤球連忙點頭,還要再說話,被李曼雲和怨童一把拉扯開,後者雙腳都踩在黑煤球肚皮,齜牙咧嘴地喊:“喊誰老婆!喊誰老婆!你知道個屁!”
李曼雲在旁邊沒啥誠心地勸架:“斯文點,這麼多人看著呢。”
怨童:“斯文個屁!他想篡我媽的位!”
李曼雲:“……”沉默片刻,她遲疑著說:“應該是篡你爸的位,可黃毛不是你媽,那他老婆究竟是你爸還是你媽?”
沒學問的怨童當場茫然,掰著手指頭數來數去都搞不清關係。
李曼雲無聲歎氣,“讓你好好讀書了。”
黑煤球從怨童腳底下掙紮著爬出來,整理乾淨衣服,還想扒岑今大腿,被李曼雲的大紅傘頂開,大小姐一樣的李曼雲扭頭就對垂頭喪氣的黃毛說:“彆遮擋了,看到上麵的作戰艦沒?被直播出去了。”
黃毛如遭雷擊,頹喪地摘下麵罩,皺著眉問:“你怎麼知道?”
李曼雲抿唇,小聲說:“丁燳青有在看直播。”
黃毛表情猙獰了一瞬,又問:“你們怎麼回事?”
李曼雲:“不知道,就一瞬間突然能感應到黑煤球特彆激動的情緒,不受控之下,衝動之下,跟著喊出來。”頓了頓,她掐著下巴思索道:“可能跟黑煤球的傳承記憶有關,記憶共享,導致情緒在某些特殊時刻也能共享,恰好我們暫時成神是因為迦南殘留的神魂附體,而且迦南眾神跟昆侖眾神有開過關於神魂附體的課題交流——”
“暫時成神?還有什麼課題交流?我不在的時間裡,你們究竟背著我乾了什麼?”
李曼雲小眼神亂瞟,悄悄後退:“不如,你問丁燳青?”
黃毛握住李曼雲的肩膀:“說。”
李曼雲苦著臉:“暫時成神,字麵意思,神明時代殘留的神魂附體,短暫提高我們的實力,維持時間兩個小時,畢竟不可能短時間內真的全部進階嘛。
至於課題交流……呃,其實在你修煉的那幾個月裡,昆侖和迦南就悄悄開過好幾次課題交流了,丁燳青一手包辦和促進的,一開始是讓我們跟前輩交流怎麼進階,後來才開展的神魂附體課題。”
好家夥,這也在丁燳青的預料中?
不過想來也是,他能說出‘眾神在上’也是丁燳青在他耳邊一次又一次的暗示。
想通丁燳青的謀劃,岑今心裡新生一個疑惑,他沒提問,隻放開李曼雲,直挺挺地站在廢墟上,周身環繞一圈塵埃,乍一看仿佛站在雲端。
仰頭望著諸天使趁他解決困惑之際,再次蓄起光.炮,而撒母耳施加在他身上的規則仍然生效,不能動用任何超凡之術,開發到75%的腦域被死死壓製。
撒母耳的聲音通過空氣和風傳到岑今的腦海:“空有昆侖眾神,沒有言靈之力,沒有強武,我看你怎麼號令祂們!”
哈?岑今琢磨著這句話,覺得好笑:“號令昆侖眾神,怎麼還需要言靈之力和強武?不是一聲令下就可以的嗎?”
撒母耳:“空口白話,大言不慚。”
岑今眼中倒映著漫天熾熱的光.炮,以氣死人不償命的輕鬆語氣說:“我錯了,我說錯一句話。”
撒母耳冷笑。
岑今:“不隻有昆侖眾神,還有迦南眾神——對,就那個你害死的迦南眾神,他們回來了,你高興嗎?懷念嗎?老朋友見麵,需要空位置出來讓你們聊聊嗎?”
撒母耳罵他牙尖嘴利,卻目光陰鷙地盯著滿天神佛,試圖從中找到熟悉的影子。
岑今拊掌笑得像個小菩薩,“家人們,請對諸天使斬儘殺絕。”
話音一落,黑煤球原地變成果凍狀的黑色液體包裹岑今,擋住爆炸的熾亮光波,同一時間內,李曼雲收起紅傘,怨童也收起撒潑打滾的幼稚神色,麵無表情地看向諸天使,眨眼出現在諸天使身後,冷酷地收割高等級天使的性命。
諸天使和滿天神佛的實力、數量都相等,對戰一開始,羅馬再度淪陷為戰場,戰火甚至波及周邊城市,迫使烏藍等人一退再退。
光波爆發如原子.彈爆炸,熱浪一波接一波地撲過來,彆說動植物,連土裡的微生物都被殺死,羅馬夷為平地不說,地麵到處是深坑和裂縫,被波及的周邊城市裸.露出水泥大廈的鋼筋,停放在路邊的汽車被燒成一個鐵架,水泥路麵像被剝皮炙烤過的大蛇。
高空俯瞰羅馬及周邊城市,隻見荒蕪的廢墟綿延千裡,山巒崩塌、平原塌陷,河流被山巒切斷堵塞而倒灌,情況好一點的城市也是遍地烏黑。
退離戰場中心的戰列艦將沿路廢墟拍攝下來,叫人類親眼見到家園被毀的心酸和憤怒,這群被他們尊重、信仰和供奉的天使如此冷漠、毫無顧忌地摧毀他們的家園。
如果不是人類早就撤離,眼下必定遍地屍骸。
可笑的是人類並非主動撤離,而是被驅逐,因為他們不夠虔誠,因為他們太普通,所以僥幸撿回一條命,不是上帝的仁慈。
家園被無情地摧毀,恐怖的戰爭此時此刻正在地球的某個角落上演,隨著時間的推移,戰場必將轉移,向前推進、擴展,最終蔓延全球。
人類避無可避,退無可退,隻有戰鬥。
殘酷的戰爭催促全人類的信念擰成一股繩,統一的信仰已然有了雛形。
戰場中心的岑今突然覺得禁製鬆動了一下,不由‘咦’一聲,垂眸望著腳邊的碎石,不需說出口,心念一動,便自動浮起,甚至隨意切換形態。
抬眼,岑今歪著頭審視這個世界,好像嬰孩第一次睜眼看到全新陌生的世界,任何事物對他來說都很奇妙、都充滿未知和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