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不換不笨,相反,此人雖然狡詐狠辣,但腦瓜子可聰明得很。更何況楚藍等人根本沒有隱瞞的意思,他們早已經明白告訴他了,騙人是為了叫容易上當受騙的人吃了教訓,以後有了防備不會再輕易被人騙了。
他不可能不知道,他們騙人的目的與他的目的截然相反。
換句話說,這是違背金不換的本心本性的事情,他每一次想出來的法子,都有可能導致到他往後突然生出來的一些惡念毀在如今的自己手中。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麼可能儘心儘力給楚藍出主意?
可不出注意又不行,除了楚藍的劇毒威脅之外,她還叫趙狗子這個狗腿子在一旁隨時隨地都可以羞辱他。
金不換反應過來自己既然有用,楚藍就不會隨意讓劇毒發作殺了他的時候,趙狗子也已經開始對他收取殺師之仇的利息,楚藍等人沒有一個阻攔的了。
金不換為了不被羞辱不被打罵,隻能硬著頭皮想。
在非出自本心、又有楚藍的條條框框限製之下,他想出了兩個法子,現在楚藍給他三天時間布置好下一個行騙計劃,要選下手的人、還要想出來怎麼騙,金不換的壓力非常大。
楚藍早已經說過,如果隻是小孩子過家家一樣不疼不癢的騙法,對方可能知道被騙了也會一笑了之,不會真正放在心上——那麼他們一番折騰除了累到自己之外還有什麼用?
這是已經有了前車之鑒的。
比如楚藍和勝瀅騙周天慶的事情。
楚藍和勝瀅這一路行來,不用沈浪多說什麼他們看得多了也想到了,就算他們現在把周天慶給的錢送回去,告訴他被騙了。他多半也是哈哈大笑,說這錢他給的心甘情願,叫他們收下。就算會收回送出來的錢,也絕不會對楚藍和勝瀅的做法有多生氣,更不可能因為這一次被騙往後就對上門的人提高警惕。
這樣的效果顯然不是楚藍想看到的。
她要讓對方知道掉以輕心就會吃大虧,往後一定會對這樣的事情提高警惕,並且隨後也會關注楚藍沈浪一行人的動作,知道他們行騙的其它種種方法,這才是楚藍想要看到的。
但在行騙的過程中,楚藍又有一個大前提,不能真正傷到任何一個好人,重傷不行,傷人性命當然更不行。
金不換給出的比如要殺了對方家中下人摸到家裡之類的計劃,第一時間會被楚藍否決。
“下人的命不是命?你若不學武功,說不定活得還不如一個大戶人家的下人。誰又比誰高貴了?你憑什麼一開口就要取三五個人的性命?”
金不換:“……”
緊跟著就是趙狗子的一頓打,或者是故意搶走他那一頓飯讓他餓著。
因為這個規矩,金不換連原本的想要借刀殺人,讓他們在實施行騙計劃時“誤殺”幾個名門江湖的大俠客,引起多人討伐,他借此機會拿到解藥逃之夭夭的想法都在萌芽階段直接破滅了。
楚藍連下人都不肯殺,甚至連重傷都不願意,她怎麼可能殺那種名滿江湖的大俠?
根本沒有機會!
眼看著沒有什麼逃生的希望,以後說不定一輩子都要過這樣的日子,又或者是自己被楚藍榨乾了利用價值之後不再給他解藥,讓他直接毒發身亡……
金不換卻一點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他怎麼可能一拍腦袋就是一個符合楚藍要求的好法子?
金不換給不出答案。
楚藍卻不會就此放過他——殺人償命,他如今活命的機會都是因為他還有用。
她對殺人犯沒有任何憐憫。
這不光是古代還是武俠世界,沒有人會講究什麼人權不人權的。這個詞對這個世界的人來說太遙遠了,隻怕楚藍說出來他們都無法理解。
因此,楚藍連金不換到底為什麼要對歐陽長利師徒二人下毒手她都懶得去探究。
她隻要知道,趙狗子是好人,歐陽長利也是,而對他們下毒手的金不換是個徹頭徹尾的大惡人。
這就已經足夠了。
如果金不換沒有用了,楚藍一定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大概是因為楚藍的眼神裡透露出了淡淡的殺氣,金不換刷地一下汗水就下來了——如今的日子再苦再備受折磨,他終究還還活著!沒有人比金不換這種不信蒼生不信鬼神的人更清楚,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哪怕最後的結果還是難逃一死,金不換也是那種能活多久就要拚命再活多久的人!
他連忙說道:“我在想了、在想了,已經有些頭緒了!咱們到下一個城鎮之前我肯定能想出來!”
楚藍給出的最後期限也是在明天太陽落山之前。
因此金不換給出了答案之後,她並沒有再緊追不放。
金不換擦掉滿頭冷汗,低著頭拚命思索起來。
勝瀅看他實在有些可憐,又忍不住想說點什麼,但餘光一掃看見趙狗子,當即就什麼都不說了。
若是才從勝家堡出來的大公子勝瀅,他一定會開口為金不換說兩句話。
但如今的勝瀅畢竟不是才踏出勝家堡的時候了。
他行了這一路,並不是全無收獲。
至少知道同情心應該用在受害者的身上,而不是隨隨便便誰都配被同情。
濫用善良、濫用同情心,某些時候已經是在為惡了。
譬如此時此刻——
他覺得金不換可憐,那沒了師父的趙狗子難道就不可憐了嗎?
他若將金不換可憐說出口、表露出來,叫趙狗子情何以堪?
很快到了下一個城鎮,這個小鎮子並不大,因此進了鎮子之後沈浪直接去找他那位自幼善文的朋友了。
楚藍幾人則是直接住進了小鎮上唯一一家大客棧裡。
隻有這家客棧的客房比較多、住的客人也多。相對應的,在這家客棧裡落腳的江湖人士也不少。
楚藍幾人一進去,就見到一個人正站在大堂內一隻手叉著腰大聲說話。
“那五毒教不僅教主是個貌美如花的女子,教中長老護法、甚至普通弟子們也全都是女子!五毒教功法邪門,那些女子雖然個個看著都很年輕,但武功卻都有些神鬼莫測很是嚇人。這些女子擅長驅使各種毒蛇毒蟲,也最擅長用毒,聽說易容術也是一絕!要我說,廣漢出沒的那些驅趕著毒蛇的女子,肯定是雲南五毒教的人無誤!”
“隻是她們既然常年在雲南,等閒不會輕易踏入中原,這回又為什麼會驅趕著長蟲出現在廣漢?”
“這些邪魔外道行事總透著幾分咱們這些尋常人捉摸不透的詭異,那還用問為什麼麼?我要是知道為什麼,我豈不是就是五毒教的人了?”
“哈哈哈哈,我看你徐老八是瘋了吧!你自己都說了,五毒教從上到下都是貌美如花的女子,你這五大三粗的樵夫模樣,跟五毒教八竿子也打不著,瞎子也不能把你當成五毒教的人啊!”
這句話說完,大堂裡那一桌正在高談闊論的江湖人士突然看到了站在門口的楚藍,聲音霎時戛然而止。
連幾個人臉上的笑容都頓住了。
倒不是楚藍哪裡詭異了。
而是她出現得實在過於巧合——他們正在說五毒教的人踏足中原了,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小女子,這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就出現在客棧門口。
他們可不是得嚇一跳麼。
彆說這幾個人了,連趙狗子和金不換此時心裡都有些犯嘀咕。
楚藍武功高強、隨身帶著劇毒,還會易容,她自報家門說是師出越女劍派,但丐幫在中原武林彆的不說,要論消息靈通那他們要稱第二彆的門派都沒有敢稱第一的。
連他們都從來沒有聽說過這什麼“越女劍派”,楚藍自報的師門究竟是真是假,自然有待考究。
隻是楚藍是趙狗子的恩人,楚藍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就算心裡有些疑惑也不會說出來。
金不換就更不用說了,他如今性命都握在楚藍手中,哪敢多說什麼。
但這不妨礙他們心裡對楚藍的諸多猜測啊。
此時此刻,楚藍在金不換的心裡,除了沒有看見她驅使毒蛇毒蟲之外,幾乎每一樣都跟著雲南五毒教對得上。
他的心裡又一次生出了幾分希望來。
這幾個人討論的人在廣漢的五毒教弟子,肯定與楚藍沒有什麼關係。
但若是那些五毒教的人進了中原行事肆無忌憚、處處樹敵,引起了中原江湖群豪的警惕或者是敵意的話,他是否也能有機會叫人認為楚藍也是五毒教的長老或者是什麼護法……
如此他便有了從她手中逃出生天的機會?
那叫沈浪的少年在此之前也從沒有在江湖上聽說過他的名字,勝瀅更不用說了,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一個,要騙他太容易了。這樣的人,不管說出什麼話來,旁人都有理由信或者不信。
至於趙狗子麼,他既然已經殺了他的師父歐陽長利,又豈會怕了這個隻會三腳貓功夫、笨嘴拙舌的蠢貨?
這樣的幾個人,若楚藍成了殺人如麻的五毒教護法,江湖上自然有的是人為他見義勇為金不換出頭。
客棧大堂裡的停頓也隻有幾息而已。
隨著楚藍走近、勝瀅熟門熟路地去櫃台上找掌櫃的定房間、飯菜,那桌原本看著楚藍的江湖人也繼續他們的高談闊論了。
金不換拿了行禮準備到樓上客房,與那桌人擦肩而過時他的目光與其中一人對上,心中再一次叫了一聲:果然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