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方這一行雖是因為醉酒誤事,但殷商上下完全沒有怪罪酒水的意思,照飲不誤。
這裡的人自有一套宗教理念,認為生老病死,外族入侵都是祖先神明降禍為害,在許多人眼裡這些禍患都是必然的,神明的意誌不為誰轉移,隻能戰戰兢兢的占卜揣測著,獻上祭品請求先祖息怒。
商王醒來後,活祭一百牛牢,卻沒打算戒酒或是適當禁酒就是證明。
越是繁華的商邑,越是富貴的人家,酒越是必備的生活品,代替水來解渴都是常有的事。
越是名貴稀有的佳釀,也越是富貴權勢的象征。
甘棠本以為竹方的事過後,殷商上下會有所警戒收斂,等回去見商王還如同以往一般五日一大宴,三日一小宴,便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幾百年來形成的風俗和觀念,要改變不是一朝一夕。
甘棠管不了,倒是武三平七和小六,因為歸在了她門下,知道她的習慣,自覺不再飲酒了,他們幾個年紀不大,以往在家地位不高,對酒沒什麼癮頭,終日忙著練武,自此便滴酒不沾了。
甘棠沒料到這麼快便惹出了事端,她聽甘玉跑來說武三幾個和微子衍那一夥起衝突時都有些驚訝,這個時代等級森嚴,一個宗族裡的孩子能分出天上地下來,武三幾個遇到世家子弟多半都是躲著走,輕易不肯招惹,更無論是王子了。
甘玉跑得氣喘籲籲,“棠梨你快跟我去看看,微子啟那群混小子是想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了,咱們去教訓他,總不能讓我們的人被欺負了!”
甘棠擱下筆,起身邊走邊問,“發生什麼事了。”她要培養人,要做的事就很多,編些簡單的教程就是頭一件,還得尋一些有實踐經驗的老農和手藝人,每日都忙成陀螺一樣。
甘玉就懊惱道,“看我們不順眼,又不敢得罪我們,拿平七和小六出氣了。“
甘棠點頭,與甘玉一道往王宮去了。
這時候的王宮建築,再豪華也就那樣了,但畢竟是王族居住的地方,比普通人的好上數倍,裡頭亦有花園池子,商王賞宴用的庭堂,裡頭雕紋刻鳳,最紮眼的是一汪酒池,十丈長,十丈寬,足足有兩丈深,偌大的庭堂裡時時酒香彌漫,殷商貴族們最愛看美人微醺,商王便常常令歌姬女樂在旁起舞,美人精飾華服,桃麵微紅,樂師一身白衣寬袍廣袖,端坐亭台,或是笛,或是勳,絲竹之音自酒霧中傳來,宛轉悠揚,聞者迷醉,這廳堂,便越發如天上瑤池,人間仙境了。
時人皆以能在這樣的宴會上開懷暢飲為榮,聖巫女不飲酒那是身份特殊,他平七小六算什麼東西?
遠遠便能聽見你推我攘的吵鬨聲,不過是單方麵的,平七和小六一直低著頭,被打便護著腦袋縮在一邊,不敢躲也不敢說話。
“你喝是不喝!”
“勺慶,抓著他的腦袋給我灌!看他還敢說渾話,對我先祖不敬!”
“說酒不好!我看你是欠教訓!”
甘棠聽他們吵嚷,三言兩語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大概是家裡兄長賞臉,要與小六平七喝酒,兩個孩子不知變通,直愣愣拒絕了,偏生對方有那麼一家是酒釀世家,被頂得失了麵子,氣不順,就動起手來了。
那頭微子啟見甘棠過來了,目光裡的惡毒之色一閃而過,看向地上鼻青臉腫縮著不吭聲的平七,溫聲道,“聖巫女身份高貴特殊,能以水代酒,你算什麼東西,敢與聖巫女比肩,本王子便教一教你,免得你不知尊卑禮數,衝撞聖巫女,獻祭給酒神,也算為你方才的惡言陪了罪,免得酒神降惡於旁人。”
微子啟話說完,便一腳將平七踹了出去,小六驚呼一聲想撲上前去拉,也被他踢進池子裡了。
微子啟畢竟年長,這一腳用了狠勁,平七小六一是先前在竹方殺敵受了傷,二是剛剛被七八人圍著打壓根不敢還手,這時候想避也避不開,先後兩聲撲通響,一齊掉進水池了。
“哈哈哈!看他們倆那慫樣!”
“讓他們再嘚瑟!”
“把他獻祭給酒神,好恕罪!”
周圍全是起哄聲,裡頭許多臣子家眷也被吸引了出來,多是些貴族子弟,混慣了的,對各族各家的冤孽一清二楚,湊在旁邊看戲不要錢,報著手臂看平七小六在水裡掙紮,嘻嘻哈哈沒一個有施救的意思。
有人發現甘棠到了,便慌張地躬身行禮,中間讓開了一條道。
“見過聖巫女。”
微子啟亦朝甘棠看過來,目光倒是前所未有的真誠,真誠的挑釁和惡意。
甘玉衝上前推攘了微子啟一把,怒道,“微子啟你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