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受先前少見這麼完備的水渠工事, 甘棠準備得很充分, 講解細致, 他聽得入了迷, 直至清晨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 才發現兩人當真說了一夜的政務。
“天亮了。”
甘棠吹滅了油燈, 伸了個懶腰道, “打通汾河和漳水,河堤兩岸鋪上路, 也算開了一條交通要塞, 繁華是遲早的事。”
殷受目光落在輿圖上, 沉吟道, “借你四千兵丁,每年再補給你兩千奴人羌人, 棠梨你可否將水渠一直修往崇國, 打通漳水與石河?”
甘棠瞥了殷受一眼,立馬看出了個中關竅。
殷受這是防著她一家獨大呢。
崇侯虎對商王室忠心耿耿, 崇明雖是對她有些好感,兩人亦是好友, 但讓他在她和殷受兩人中間選一個,崇明必定是選擇殷受無疑。
四方連通了崇國,不說交通對經濟發展有什麼促進作用, 對外聽起來都不一樣了,畢竟連成一體,對穩固殷商很有好處。
甘棠見殷受正等著她答複, 悠悠問,“殷受,你當真喜歡我麼?”
殷受凝視著她的容顏,點頭道,“喜歡。”
甘棠樂了一聲,指尖在輿圖上點了點,道,“所以說,你們這些人的喜歡不值錢,比起江山社稷,理想抱負,一文不值,你當真喜歡我,又怎麼會防著我,你就自己騙自己罷。”
一文不值什麼意思殷受不用猜都知道,見甘棠似笑非笑看著他,無奈道,“國之大事,豈能兒戲,將來有一日,我殷商四方來朝,處處皆在我權掌之下,棠梨你便可以隨心做你想做的事了,現在不能放你在一國獨大,否則四土必然不穩。”
話是這麼說沒錯了,但這麼一份濃烈濃厚的喜歡,也隻到目前這個程度,甘棠談不上失望不失望,可愛美人不愛江山這件事,大概隻活在傳說裡了。
感慨兩句便也罷了,連通到崇國也沒什麼,且他是拿人力物力來換,公平交易,甘棠想了想便答應了,“成交。”
甘棠答應得爽快利落,殷受心情亦不錯,她的博學多才自來都讓他吃驚,將來當真捧出個糧倉,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可驚訝的。
殷受看甘棠肆無忌憚地在他麵前伸懶腰,心情更好,忍不住笑道,“棠梨,將來我們生的孩子,定然是世上最聰慧的人。”
甘棠無語,見殷受一張俊臉因笑意越發的熠熠生輝,懶得理他,起身道,“我去沐浴了,你自便了。”
殷受也不惱,隨她一道去浴池,沐浴完時候差不多,兩人便一道去了庭堂,甘棠甘玉已經在招待使臣了,酒水茶水,瓜果美食,歌舞音樂,樣樣俱全。
兩人一進去,眾人紛紛起身行禮,甘棠看見姬旦時目光一頓,周人很是能屈能伸,這次主動挑起事端,戰敗後又爽爽快快地臣服納貢。
戰事方歇,姬旦敢一個人來朝賀婚禮了,實在是膽識過人。
姬旦察覺了甘棠的目光,遙遙舉了舉酒樽,甘棠點點頭,坐下後便朝殷受問,“阿受,聽說你捉了散宜生,人你打算怎麼處置。”
殷受看見了姬旦,蹙了蹙眉未多停留,聽甘棠問起,便回道,“原是想用他,散宜生倒是個忠仆,不肯為我效力,我思前想後,把人放了。”殷受本是想殺了了事,但一來他想招攬天下有才之士,必定要個名聲,二來散宜生在西伯昌手底下也不算頂尖出眾之人,殺不殺無妨,他便給散宜生準備了路費,放他回西周了。
甘棠聽殷受說放了,倒看了他一眼,為君為主的,需要的是名聲。
散宜生是西伯昌手底下十能人之一,有奇謀,殺了散宜生,可以折損西伯昌一條臂膀,但自己的名聲和胸襟也沒了,往後誰還肯來投奔他。
甘棠點頭讚道,“我還擔心你太野蠻,胡亂殺人了事,下次再捉了人,也這般以禮待之,以後總有人會投奔你的。”
殷受很少在甘棠口裡聽見誇讚,這時候就被她誇得心花怒放,整個人看起來就越發的俊美如神光華奪目了。
羊羚與馥虞一道上來獻禮,羊羚看著甘棠神色糾結,兩人不知是什麼目的,馥虞說要為聖女獻上一曲。
甘棠神色淡淡地點頭應了,馥虞還是當年的馥虞,歲月沒在他臉上留下痕跡,尋常話很少,都是羊羚在說,一拿起樂器,整個人都不一樣了,發光發亮。
曲子宛轉悠揚,技術比當年又精進不少。
甘棠聽完,撫掌讚了兩句,心裡真是半點波瀾也無,微子啟想從這些事上做文章,是打錯算盤了。
殷受坐在甘棠旁邊,察覺到她心情有些不好,目光微微一動,摸了摸袖間的陶塤湊過去道,“這有什麼好羨慕的,你也有一個會吹樂的夫君,你夫君技術也不差,回去便試一試。”
他一口一個夫君,演得跟真的似的。
甘棠被逗樂了,朝看著這邊一臉糾結的羊羚道,“羊羚,你們族裡有沒有綿羊,多不多,毛密厚實的那種。”
“有。”許是甘棠態度溫和,羊羚看著她目光也大膽了很多,眼裡的後怕也淡了許多。
羊方產羊,多用來祭祀和肉食,她是想要羊毛,拿來做紡織品。
甘棠想著以後和羊方難免有合作來往的時候,先前的事還是解釋清楚比較好,便看著羊羚坦然道,“我先前欣賞馥虞的樂技,想將馥虞納入府中收為己用,後頭知曉你們婚約依然有效,就作罷了,被你們忠貞不渝感動,修書一封,令你們兩族的族長同意了你們的婚事,不曾想今日你們一道來了,當真是緣分。”想合作,便不能結仇,這些事便非得要說清楚不可,好在她當時沒做下蠢事,幫他們的這把,算是利人利己了。
“原來是聖女幫的忙。”羊羚即吃驚又欣喜,忙恭恭敬敬行了一次大禮,目光中帶著些敬意和感激,“當年父王隻說有神明的旨意降臨,貴人相助,原來是聖女……”
“羊羚謝過聖女!”
馥虞也一並上前拜謝,“馥虞謝過聖女。”
甘棠點頭,溫聲道,“舉手之勞,利人利己。”
羊羚大大鬆了口氣,看見旁邊的殷受,又搖搖頭道,“大王子一說我就不信,不是我對馥虞不自信,實在是三王子人中龍鳳,樣貌如天人,且能力非凡,聖女有三王子相伴,哪裡能看得上馥虞,再者當真看上,又如何會幫我們,兩人頂般配的一對,大王子是胡說八道了……”
殷受聽得看了看旁邊的甘棠,見她不為所動,就覺得她實在眼瘸得厲害,摸了摸袖間的陶塤,見敬酒敬得差不多,與甘陽甘源說了一聲,便拉著甘棠要回去歇息了。
甘源老辣,甘陽沉穩,在外頭兩人該演的還得演,對著殷受場麵上還過得去。
甘玉就不一樣了,見甘棠眼下有了青痕,狠狠瞪了殷受一眼,目帶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