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欲壑, 後土難填。
用這八個字來形容殷受再合適不過了, 一有空閒就跟著甘棠, 讓唐澤搬了個案幾和他的放在一處, 隻要她在宮裡, 他又無政務, 必定要在一處, 兩人達到了真正意義上的同寢同食。
在一起這三個字,似是給了殷受某種特權, 他感情越發熱烈, 毫不收斂, 又因為他身形高大修長, 麵目陽光俊美,劍眉星目間沾染了情愛, 少了許多少年氣, 看起來就彆樣的熠熠生輝。
宮裡的宮婢每每不敢視看,慌手慌腳拘束不已, 儼然是一朵獨占枝頭的霸王花,承載了許多宮娥的少女夢。
再加上他儲君的身份放在這兒, 兩人住的雲華宮慢慢熱鬨起來,宮娥婢女不消說,漸漸有些侯伯貴女, 抱著竹簡書冊來請教甘棠,裡頭還有一個是學醫的,好幾個是想學醫的。
甘棠倒順手應承下來了。
一來要給殷受施針看病, 一個月以內甘棠走不開,二來她來了崇國,大部分政務都交給了甘源尹佚他們,除了例行的聞奏外,送來甘棠這裡的政務少了很多,她便有了些空閒。
甘棠見有人來問,尤其是女子,也不管她們目的如何,當真在寢宮外的院子裡劈出一塊地來,安放了石桌石凳,用於講學。
甘棠常年待在竹邑,這些年提出的政策四方子民受惠最多,她的威信最高,可以說牢不可摧,外頭的如崇國、有蘇氏、其它更遠一些南方方國,影響力又會相對弱一些。
她做這些事,一來閒來無事擴張一下民心,二來教授人知識學問,一舉兩得。
至於這些女子,心底究竟抱著什麼目的,不在甘棠的考慮範圍之內,總之她廣收弟子,每日天色待黑不黑前,固定講學一個時辰,等發現幾個在醫學上當真有天分的姑娘後,講解起來也越發用心了。
這是一個等級地位森嚴的社會,一定程度上來說,甘棠的地位和商王沒什麼分彆,肯以誠待之,傾囊相授,在世人眼裡就很不同。
陸陸續續來了十多個女子,慢慢倒也有六七個被帶進了知識的海洋,連衣裳服飾也跟著尋常起來。
先前美雖美,卻因為珠釵頭飾太多,裙式太過華麗,聚在一起看得人眼花繚亂,不如眼下素淨的樣式好看。
對機械構造感興趣的女子相對少了很多 ,除卻醫藥外,教授些製造些洗衣沐浴脂膏、調弄胭脂水粉的製造技術的課程就很熱衷了,學起來也投入很多。
這些年甘棠忙著搞彆的事,這一塊上花的心思就少,如今順手補全了,也不算浪費時間。
一個月下來,姑娘們看待甘棠的目光都很不一樣了,原先是敬畏和羨慕,現在是敬慕了。
殷受自武場回來,還沒進院門便見一群鶯鶯燕燕正圍在甘棠身邊,偌大的石台是甘棠特意打造的,各人麵前一個小石碾,前麵整整齊齊放著藥材,新鮮的,乾的都有。
甘棠正半靠在主位上,一身白色的聖女正服,手裡握著半卷竹簡,閒適自如,院子裡都是草葉的清香味,無人說話,都專注手下的藥材,安靜得隻聽得見石碾不緊不慢的聲響,很是安寧。
殷受站在外頭,卻沒一個人注意他,這和初初那會兒的兵荒馬亂手足無措完全是兩副模樣了。
身為大殷的儲君,若非大商邑一切正常,殷受都以為是父王改立了儲君,否則他在女子中間,何時有過這般待遇了。
殷受深深看了眼自己的聖女妻子,覺得她的心機頗深,她心底對感情要求一是一雙人,在一起後卻一句也不對他說,這些女子剛來時花枝招展的想勾引他,她不但半點不高興也無,反而大大方方把人留下,眼下每日都有二十幾個女子入宮,五日一循,總共數百人,加起來足足有一個師。
無非是想著他被這些美色迷了眼,順理成章放她自由罷了。
聖女不喜夫君有妾室,哪怕這個夫君是商王儲君,明知故犯和旁的女子有染,聖女不答應,天下一大半的子民都不答應,介時除了和離,他還真半點招沒有。
說是居心叵測都不為過了。
是以殷受這一月以來,遇上這些女子,眼睛自動模糊了她們的麵容,保準見到再絕世的女子,也記不住對方的容顏,免得被甘棠抓到錯處,那真是中了她的計了。
因著裡頭諸多複雜的原因,殷受對這些進宮尋甘棠的女子很不滿意,尤其她們霸占了甘棠本就不多的空閒時間,且莫名其妙輕而易舉便能得到甘棠的溫言以待。
甘棠對小孩、老人、孕婦以及女子,有著非同一般的耐心。
有個十三四歲的豆芽菜一臉沮喪忐忑地拿著藥材躊躊躇躇走到甘棠麵前,聲音比蚊子沒大多少,虧得甘棠能聽見,甕聲甕氣的,“學生有事請教。”
甘棠莞爾,擱下手裡的書冊,頷首示意她說,“不懂就問是好事,雲菲做得很好。”
聽了稱讚小白兔受驚了一般,瓷白的臉蛋浮上來一層粉,腮上兩團紅就越發明亮了,“雲菲謝謝聖女。”
甘棠看得想笑,實在是這裡好些地方的女子喜歡在腮邊打紅,有點像曬出來的高原紅那般,反正甘棠來了十年,依然不怎麼適應這種審美風潮。
甘棠一看便知小姑娘要問什麼,指給她看,溫聲道,“左邊的是蘇子,仔細看會有暗紫色的波紋,右邊的是兔絲,一端有種子線臍,你可以碾碎聞一聞,蘇子能聞見些香氣。”
藥材很細,成熟後很難分辨,初學者認錯不足為奇,甘棠講解完,小白兔臉更紅了,“學生知道了,是學生蠢笨。”
甘棠少在後世少見這樣心性的女子,目光在她麵上端詳了一番,想了想,便讓身旁的宮娥拿了些自己調製來做範例的脂膏水粉,還有畫眉用的石黛。
左右無事,甘棠打算先教一教她們另外一種打扮方法,喜歡的話就用,不喜歡權當娛樂罷了。
女子打扮不是為的彆的,為自己高興,為自己漂亮。
甘棠朝雲菲溫聲道,“先讓下人領著你洗乾淨臉來,發飾也先拆掉。”
雲菲點點頭,跟著尋常伺候甘棠的宮女進去了。
甘棠早先便感知到殷受來了,知他隻站在院門外看著不進來,也沒理會他,等雲菲來了,便示意她在自己對麵坐下來,先將她頭發紮起來,端詳了片刻拿了刷子,開始給她畫妝了,“弄痛哪裡跟我說,彆憋著。”
雲菲麵色發紅,忙搖頭,“不疼不疼,聖女儘管用。”
甘棠一笑,知曉她們敬畏她,便隻得自己注意些了。
這時候山清水秀,又是富家貴女,因此底子很好,甘棠給她描眉畫目,遮掩了些小瑕疵,稍稍修容,腮紅暈染勻稱,與瓷白的肌膚融在一處,配上淩雲高髻,一點朱唇,三兩珠釵,整個人便明豔動人起來,妝容豔麗,卻猶如渾然天成。
甘棠端詳了片刻,點點頭,“成了。”
無論什麼時代,瞧起來自然的美人都是美人,甘棠這一手擱在這個時代想來是十分驚豔了,二十幾個女子都圍過來,驚歎又豔羨不已。
“好漂亮,原來雲菲這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