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王室親手將甘棠推往大周,又做另說。
眼下若當真於甘棠鬨翻,西伯昌想必做夢都得笑醒,相信父王再糊塗,也不會走這樣一步將自己推向火坑的棋,
殷受的話震警愚頑,是眼下形勢所逼,也是一條可行的出路。
商王聽完,心中的怒氣消減了許多,再看看旁邊的長子,再看看自己立的儲君,心中暗暗點頭,“依你之見,該當如何。”
殷受見說得動,心中亦鬆了口氣,上前鋪開輿圖,指點道,“布匹糧食如數點給聖女,至於地望,白、穀、良、行四方,良行兩地處於孔酒中間,這兩地我們占著,良行兩方給了她,也沒什麼用處,給了也無妨。”若非他先一步劫下這兩方,此番甘棠的地盤隻怕要翻出一翻去。
商王麵露踟躇之色,拿不定主意,殷受一笑道,“父王放心,聯姻對我們來說隻有益處沒有壞處,我定會想辦法不讓棠梨退婚,如此便無什麼乾礙了。”
“如此便好。”商王點頭,開口道,“此事交由你一應安排。”
殷受領命稱是,商王看著麵前高大俊美成熟穩重的兒子,歎了口氣道,“你在政務上為父不擔心,但你對付女子實在不爭氣,若能與甘棠生下兒子,一切就不一樣了,她再霸道,也沒法阻止血脈親情,宗法禮製,兩方關係更加密切不說,將來一家人,何須分彼此。”
試問天下哪個男子會在這件事上認慫,殷受心下雖是有些尷尬,還是回道,“還請父王放心,我與棠梨已有夫妻之實,生兒育女是遲早的事。”雖說這個遲早可能來得會很遠,但總會來的。
商王聽得大喜,旁邊微子啟目露妒色,殷受毫不心虛,又稟報了些崇國的政務,這才退下了。
微子啟自知此番無望,看著殷受大步離開張揚矚目的背影,還是忍不住問,“小弟一顆心都係在聖女身上,父王你不擔心小弟受聖女蠱惑,於國不利麼?”
“子受一身桀驁,自小驕傲自負。”商王聽了一笑,彆有深意,“豈能甘心居於女子之下,他看上聖女,隻會圖謀更強,否則如何能將美人收入懷中,阿受腦子清醒得很,我很放心。”
商王說著拍了拍大兒子的肩膀,安撫道,“子啟你是阿父最喜歡的兒子,但阿受是儲君,你對他得尊敬些,將來阿父給你封侯封爵,做個閒散王,瀟灑自在也挺好,走,去同你阿母一道用膳。”
微子啟斂了斂神色,應了聲是,扶著人起來,出了書房,往後宮去了。
殷受不知兄父背後還有一番肺腑,交換俘虜的事宜交代在他手上,出了書房徑直回了住處。
醫師伍雲已經等了半日,小心翼翼奉上了藥瓶,眼裡都是炙熱興奮之色,“多謝主上肯讓小臣一睹神藥,確實是萬重草,小臣這就去煎了藥,給主上服下,再過月餘,主上身體不但能恢複如初,還能固本養氣,益壽延年。”
殷受搖頭,收了藥瓶,一笑道,“不著急,我現在不治,我等著棠梨給我治。”
伍雲身為醫者,自是想見識萬重草的藥效,但殷受不允,他無法,也隻好聽令下去了。
甘棠沒等到退婚書,反倒等來了殷子羨態度溫和,誠懇有禮的國書。
且她呆在竹邑這些日子太平安康,連刺客也沒見到過一隻,實在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太不正常了。
這種驚訝一直持續到臨近周祭甘棠收到了一封國書,說殷受代她祭祀,今年她政務繁忙,便不必回大商邑了。
一同送來的還有購買糧種的文書和朋貝,看起來整個殷商上下反倒像統一一致的心平氣和,對她先前送去的國書沒有絲毫憤怒和怨言。
知道操持這件事的人是儲君殷受後,甘棠就更驚訝了,因為殷受就不是這樣的人。
忌憚她的力量,企圖殺了她,亦或是想方設法將她誆騙入大商邑,囚禁或暗殺,才是殷受和殷商王室處事的風格。
譬如文丁殺季曆,殷受囚西伯昌。
她用美色能讓殷受昏頭一時,時效卻沒這麼長的,尤其殷受在知曉她要乾什麼之後。
殷受就不是能為什麼愛情拋下江山基業的人,否則也不會和她搶地盤了。
甘棠拿起買糧種和育苗之法的文書,若有所思。
先前殷受跟她提買糧食賑災,給子民們預備過冬,她就覺有些稀奇,現在受了這麼大辱,還能忍能讓,躬身來買上等糧種,實在是反常。
這真是今年她聽過最稀奇的事了,要知道當初她好心給他送了一批鐵犁,他能直接熔重鑄成兵器,眼下都開始關心殷商的百姓這個冬天好不好過了。
帝辛在曆史上是有千秋功業,談不上有多荒淫殘暴,但迷信暴力是事實,至少是曆史上典型的戰爭狂魔。
帝辛繼位後雖重視農桑,卻絕不會像現在這般費心思,懂得權衡之術,也絕不會有這麼好的耐心和韌性。
他天生聰慧桀驁不遜,狂妄自大,又怎麼想起來要籠絡人心了?
此番來了這麼一出,她反倒看不透他了。
若他當真是打通了任督二脈,開始審視殷商內部根本的問題,並銳意改革,那她想掌這天下的難度,又高上了幾分。
興許是辛甲的原因,辛甲本就是個民重君輕的良才,大概是言談說教,導致殷受開竅了罷。
若真是如此,甘棠倒真是後悔將辛甲送給他了。
殷受本有手腕魄力,原本便極難對付,倘若再補齊了短板,那殷商亡不亡國,還真的要另說。
畢竟眼下他才二十歲,距離亡國還有四十年,四十年雖說不長,但倘若做得好,足夠一個國家翻覆興衰的了。
如此她這是做了一回活雷鋒,自搬石頭自砸腳了。
下首姬旦眼裡亦有深思凝重之色,隻怕和她是一樣的考量。
甘棠擱下手裡的文書,心說此番酒曲一事由殷受作為殷商的使臣前來竹邑交涉,介時殷受打的什麼主意,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