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塵埃裡的玫瑰(二)(2 / 2)

柏易到了兩杯白水,剛端過來,就發現章厲跌到了地上。

他把水杯放在茶幾上,伸手把章厲扶起來,想讓他躺到沙發上去。

結果剛剛上手,他就聽見頭頂傳來章厲沙啞粗糲的聲音:“不坐沙發。”

柏易很有耐心:“沙發很軟,地上硬。”

他不會跟青少年打交道,竟然把章厲當孩子哄了。

章厲卻異常堅持:“不坐沙發。”

柏易停下動作,盯著章厲的眼睛,他看見自己的臉倒映在章厲的瞳孔中,帶著虛偽的笑容:“為什麼?”

沉默蔓延在室內,空氣似乎都停滯了。

就在柏易以為章厲不會再說話的時候,章厲偏過頭不看柏易,聲音很低:“臟。”

他身上充滿了灰塵和汗水,以及血漬。

沒有一片皮膚是乾淨的。

但柏易不當回事,他再一次把章厲扶上了沙發:“臟了就臟了,拆了套子洗就行,又不是洗一次用一輩子。”

章厲忽然不動了,他不再掙紮,坐在柔軟的沙發上。

“喝點水吧。”柏易舉著杯子湊到章厲的唇邊,“我這裡常備的隻有消炎藥酒精和碘伏,隻能給你簡單處理一下,不想留疤的話還是明天去醫院開藥。”

章厲喝了一口水,他閉著眼睛說:“我緩一緩,馬上就走。”

柏易瞥了他一眼:“走哪兒去?回家?”

章厲沒說話,默認了。

柏易笑道:“你這樣回家?你爸都睡了,你把他吵醒?”

章厲:“我們,不熟。”

柏易溫柔笑道:“我們是鄰居,挨得這麼近,現在不熟以後也熟了。”

章厲仰著頭,他的喉結很明顯,肌肉線條走勢也很清晰,他還沒有成年,但已經具備了一個成年男性應有的力量之美。

“如果你是怕欠我人情……”柏易輕聲說。

章厲睜開了眼睛,柏易:“那找個時間請我去吃飯?”

章厲:“……好。”

這個好字大約耗費了他最後的力氣,章厲很快開始發燒,他失去了意識,柏易給他量了體溫,還沒到高燒的程度,他給120打電話卻提示是空號,這個世界的急救電話柏易並不知道,這裡也打不到車,他也沒那個本事背著章厲跑去幾條街外的醫院。

柏易隻能自己跑去附近的診所買了藥。

給章厲喂過退燒藥之後,他就把章厲扛到了床上,給他蓋好被子,自己去沙發上待一晚。

發燒的章厲吐出的氣息滾燙,但並沒有說胡話,哪怕燒得這麼厲害,他也沉默到了極點。

按理說生病的時候應該是人最脆弱的時候,可章厲並不按道理來。

他吃過藥之後就開始退燒了,退燒的速度和發燒的速度一樣快。

早上六點,柏易看章厲還沒起床,就在茶幾上留了張紙條——

“我下去買早餐,給你帶一份,醒了彆走。”

擔心留言的口吻太冷硬,柏易還在後麵畫了一張笑臉。

柏易開門出去,關門的時候輕手關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等柏易的腳步聲離開後,原本應該熟睡的人睜開了眼睛,木然的看著天花板,他的鼻尖全是陌生的味道,那是新的床單被套的味道,還有碘伏和醫用酒精的味道,他躺在柔軟的床上,這是個新奇的體驗,從媽死後,他就再也不知道睡床是個什麼滋味了。

他從來隻能睡地板,無論是健康還是生病,都是如此。

身上的被子又輕又軟。

章厲緩緩的閉上眼睛,他允許自己放縱一分鐘。

他回憶著昨晚發生的一切。

身上的刀傷隱隱作痛,可章厲連眉頭都沒有皺,好像這些傷口不屬於他。

不過是點小傷而已,章厲想到新領居給他處理傷口時輕手輕腳的動作,理智又冷漠思考。

新鄰居大約是個富有同情心的好人。

如果他知道那些人比自己傷得更重,有幾個還被自己打斷了腿,估計就不會這麼對他了。

應該會像“正常人”一樣,讓他滾遠一點。

最好找個沒人的地方去死,這樣都不必浪費社會資源。

章厲咧嘴笑了。

陰鬱平靜。

卻有掩藏不了的殘忍和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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