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淩走後的第五天, 一個極為平常的清晨, 柏易正和往常一樣活動身體,鄭雪就在旁邊的灶台上做早飯, 浩浩蹲在門口玩從屋裡找到的彈珠。
一切都和平常沒有兩樣。
直到那震耳欲聾的腳步聲靠近。
那是奔跑的聲音,並且隻有上百人同時奔跑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音。
柏易愣了一秒, 他抓住鄭雪的手腕:“找地方躲起來,把浩浩帶上。”
鄭雪抱起浩浩,她跑之前對柏易說:“一起, 鎮上人少,你不用留下來。”
他們這個鎮沒有幾個人, 隻要藏起來,往山上跑, 就不會遭遇太大的危險或危機。
有時候人少也有好處。
已經有人在往山上跑了。
柏易催促鄭雪上山, 自己跑去找大胡子他們。
大胡子他們正在地窖門口,用枯樹枝蓋住鐵門。
“隻能這樣了。”大胡子招呼放哨的幾個兄弟,“走,到山上去。”
他朝正在跑來的柏易揮手, 指了指上山的路。
柏易了然, 跟著他們的腳步跑上去。
他們帶不了什麼東西, 隻有柏易背著個包,這個包幾乎有半個人那麼大, 是柏易慌忙之中能從空間裡拿出來的最大的包。
山上什麼都沒有, 除了枯樹以外, 就是一個個山包山坡。
所有人都藏在山洞裡, 山洞黑暗,潮濕寒冷,為了不被山下發現,他們也不敢燒火,十多個人縮在裡麵瑟瑟發抖,鄭雪抱著浩浩,讓浩浩在懷裡被自己的體溫包裹,看到柏易最後一個走進來的時候,她才鬆了一口氣。
至少現在安全了。
“知道是什麼人嗎?”柏易問大胡子。
大胡子坐在石頭上呼出一口濁氣,搖頭說:“不知道,這附近的搶匪沒有人數那麼多的。”
當亡命徒是活不久的,這樣的團體不說能有上百人,就是十幾個人,也不能保證一直有這個人數。
柏易打開包,從裡麵拿出幾條羽絨被,讓老人和女人先蓋上,他們幾個大男人身體更好,火氣也更重,扛得住山洞裡的潮氣。
柏易走出山洞,趴在山坡上,朝下麵的鎮子看去。
那群人已經進去了,每一個手上都拿著槍,他們顯然知道鎮子裡有人,開始家家戶戶的搜。
有一大隊人目標明確,直衝進了嚴淩住的院子。
“是之前放出去的那群人。”柏易給大胡子遞了一瓶水。
大胡子灌了一口,他抹了把臉,罵道:“媽的,就該聽嚴哥的,全殺了最好。”
“磊子哥就是心太好!”大胡子吐了口唾沫,“好人從來沒有好報!”
柏易也喝了一口水,他們現在喝水要省著。
畢竟不能當著他們的麵從空間裡拿水,如果背包一直是滿的,那就真是怪事了。
柏易笑了笑:“他們能有人幸存證明運氣好,命不該絕,不該怪磊子。”
“換做是你,你覺得被扔到野地,周圍沒有一條路,沒吃沒喝,沒有地圖,你能走出去,找到自家地盤嗎?”
大胡子沒說話,他沒這個自信。
柏易:“磊子的選擇不算有錯,隻能說他們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
“不過我們的運氣也不算差,現在我們人少,反而不會出事。”
大胡子卻往後麵的山洞看了一眼:“在這山上待不了多久,對方不走,我們不下山,我們扛不了幾天。”
“那幾個老的和小的,晚上說不定就凍死了。”大胡子咳嗽了一聲。
柏易給他遞了根煙。
大胡子笑了:“你還有煙?藏得夠深啊,我都好幾年沒嘗過這味了,以前不知道時移世易,早知道該學學怎麼做土煙。”
兩人點起了煙,他們背著風,下麵的鎮子看不到。
“末日之前你是乾什麼的?”大胡子問柏易,“我看你的樣子,以前家裡挺好的吧?”
柏易笑道:“我媽是大學教授,我爸是搞國學的,我以前算是個公司老總。”
大胡子震驚了:“書香門第啊,結果你去做生意?”
柏易挑了挑眉:“不行?”
大胡子:“我末日來臨前還在上學,馬上大四了,學校太差,本來還擔心就業問題,結果末日一來,問題就沒了。”
大胡子笑的跟哭一樣醜。
柏易沒說話,他沒經曆過末日,他的父母還在現實世界好好活著,他沒法跟大胡子共情。
於是他隻能沉默著,聽大胡子說話。
“不知道嚴哥他們什麼時候回來。”大胡子憂慮道,“要是他們回來的時候這群人還沒走……”
兩邊相遇,嚴淩他們獲勝的概率微乎其微。
柏易踩滅了煙頭:“往前麵走,我們要去嚴淩他們回來的必經路,在他們到達之前攔住他們。”
大胡子站起來,罵了一聲:“媽的,好不容易找到個地方。”
柏易:“人在就行,地方哪兒都有。”
廢棄的鄉鎮不少,柏易認為找個村子反而更合適,更方便規劃。
但自己選擇離開和被迫離開是兩碼事。
大胡子:“把東西留給他們,我一個人去,這個天氣他們不能走長路。”
柏易點頭:“行,我跟你一起。”
大胡子上下打量柏易,柏易明白他的意思,脫下外套,柏易身上精實肌肉,大胡子咧嘴說:“你還真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
“末日前女朋友不少吧?或者男朋友?”
柏易搖頭:“沒,末日後倒是有一個。”
大胡子摸了摸胡子,沒有繼續說下去,嚴淩的八卦他可不敢聊。
背包就留在山洞裡。
除了大胡子以外的四個兄弟也留著,他們手裡都有槍,危急時刻能保護其他幾個人逃跑。
隻有柏易和大胡子在天黑以後靠月光趕路。
“我小時候住在山裡,經常走夜路。”大胡子對柏易說,“就靠月亮,地上有光哪兒就有水,漫山遍野都是蟲叫,那個時候我嫌吵,現在想聽也聽不到了。”
柏易隻能跟著大胡子走,他沒走過山裡的夜路,沒經驗。
在天黑和天亮的交界時間,他們能睡兩個小時,然後繼續往前走。
走了兩天,把柏易走得灰頭土臉。
臉上全是土灰,柏易覺得自己身上沒有一塊乾淨的地方,大胡子比他更糟,因為有一把大胡子,就連大胡子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拿刀把胡子刮了。
這一刮,就露出一張娃娃臉。
臉圓,五官靠的近,就顯得年紀小,要是路上遇到,說他自己十五六歲都有人信。
大胡子叫葉明,他雖然長了張娃娃臉,體毛卻很茂盛,腿毛又黑又長,看起來跟穿了毛褲差不多,胡子也多而黑亮。
葉明和柏易沒帶多少水和吃的,到第四天,兩人彈儘糧絕。
葉明:“再找不到水,等不到嚴哥,咱倆就隻能喝尿了。”
柏易這麼多天不覺得累,聽見葉明的話卻突然想不管不顧的把空間暴露了。
——他可不想喝尿,不管是彆人的還是自己的,他都拒絕。
在第四天傍晚,葉明忽然問大胡子:“他們會不會沒走這條道?”
葉明:“不應該啊,這條路是最近的。”
柏易卻說:“走的時候人少,走這條路最快,但他們是去帶人回來的,如果帶了人,肯定走大道最快。”
葉明:“……那現在怎麼辦?”
柏易當機立斷:“我們再在這兒等一天,一天看不到人就往回趕。”
現在他最擔心的就是那群人還沒走,嚴淩他們和人正麵碰到。
就算帶了人回來,帶的再多,這些人也還不是自己人,手裡沒槍,不僅沒有幫助,還會成為累贅。
又等了一天,兩人轉頭朝鎮子走,他們隻剩下一瓶水,兩個乾餅。
這瓶水他們隻敢沾一沾嘴唇,實在渴得不行才喝一瓶蓋。
大約是餓得久了,柏易反而不覺得餓,隻覺得渴,要不是意誌力強,說不定半夜就把一瓶水給喝光。
等他們重新回到原本躲藏的山坡,山洞裡的人都不見了。
而山下的鎮子混亂不堪。
哪怕遠遠望去,都能看到一地的屍體。
有人在搬運那些屍體,他們遠遠看著,也看不出有沒有熟人,不知道哪邊贏了,哪邊輸了。
但柏易和葉明都清楚,嚴淩想要贏,需要巨大的,前所未有的運氣。
柏易:“我先下去。”
葉明瞪大眼睛:“你瘋了!現在下去,如果是之前的人怎麼辦?!”
“再等等,等有認識的人出來,咱們再下去。”
然而柏易沒聽完葉明的話,就已經順著小路往下走了。
葉明跺了一下腳,實在沒有辦法,隻能跟著柏易一起下山。
——
“人呢?”嚴淩額角青筋畢現,他站在最高的建築樓頂,身後全是這次跟著他出去的兄弟們。
他們都知道嚴淩在問誰,但沒有一個人敢回答。
在那個時候下山去找他們,生存的可能太小。
那一百多人都是從大城出來的,每一個都是當戰力培養,身體健碩,手裡還有槍,身上還有防彈衣。
嚴淩的嘴唇緊繃,抿成了一條直線:“找,繼續找。”
磊子手臂和腿上都綁著繃帶,他說:“嚴哥,那些人……怎麼辦?”
他嗓音乾澀,之前他提議把那些年輕人放出去,結果這次損失了一半兄弟,換來的一百人也隻剩下三十人,這一次他實在不敢拿主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