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被人追求的滋味,柏易沒少體驗, 男女都有, 上學的時候追求方式簡單,無非是邀請一起吃飯, 或是說自己有兩張電影票,柏易拒絕幾次,對方心裡也就明白了。
出身社會以後, 追求者一般都更為內斂,最多就是在聊天工具裡試探一下他的意思。
真正死纏爛打的, 柏易並沒有遇見幾個。
人人都怕受傷,何必呢?
再到後頭,追求人似乎也成了一件丟臉的事,追得太過熱情了, 說不定還會被周圍的人罵舔狗。
好像每個人都默認, 追求彆人就是在虐待自己, 沒人喜歡自虐。
所以柏易以為白二說追求他,無非是請他去吃幾頓飯,準備幾張電影票,或是送點昂貴奢侈的禮物, 這些對柏易來說並不重要, 更無法打動他。
“可見白二爺是真把咱們大哥當朋友了。”柏美茹看著下人抬進家的禮物,笑的眉梢都充滿了快活的滋味, “這可是一兩好幾塊大洋的好茶葉, 說是送給爸的。”
“還有這個, 這綢緞像是以前的貢緞,給媽的。”
柏美茹笑道:“我也有呢。”
柏明秋伸出腦袋:“你有啥?我有嗎?”
柏美茹:“這把手|槍是給我的,我以前在法國練過,回來爹不給我配|槍,沒想到白二爺會送我。”
柏明秋急切極了:“我呢我呢!”
柏美茹:“這個好像是給二哥的。”
柏明秋實在忍不住,控製著力道推開柏美茹,驚喜道:“這塊表可貴了!我之前就想要,可惜錢不夠!”
一家子都得到了白二的好處,還不是什麼特彆名貴的東西,沒有玉佛玉象這些專用來送禮的東西,所謂投其所好,做到白二這個程度,很難有人對他生出惡感。
隻有柏易沒得到什麼東西,隻有一個信封,裡頭放著一張歌劇院的票。
柏易:“……”
可見這人老謀深算,人家送了這麼多禮過來,隻提了請他去看歌劇這一個要求,他能不滿足嗎?
而且送禮的人是白二,他現在敢讓人把這些東西抬回去,他爸媽第一個不答應,能跟白二扯上關係,還是親近的關係,上港多少人家求之不得,傾儘家財也願意同他家換一換。
尤其現在他們還要等著白二手上那一批盤尼西林。
白二用低於市場價一半的價格賣給他們。
說是賣,其實買房並不是柏家,而是賀將軍,柏父就是為了幫他,才要想儘辦法從白二的手裡買到盤尼西林,一家人來上港也有這個原因。
畢竟雖然京城待不下去,其他地方還是任由他們選的。
賀將軍是個大老粗,兩把菜刀拉起一個軍,啃下了不少硬骨頭,按理說這樣一個沒讀過書的人,柏父是絕不接觸的。
可柏父在朋友的引薦下跟對方見了一麵,對賀將軍頗為推崇。
“雖然為人粗糙,但不失為一名義士。”柏父當時摸著胡子對柏易說,“如今手裡有槍的,哪個不是爭名奪利?賀將軍雖然是個大老粗,不是正經出身,卻一心向著窮苦百姓,這樣的朋友,交得。”
他們受點委屈,卻能救無數士兵的命,這筆買賣也劃算。
柏易覺得柏父想的並沒有錯,至少柏父的思想覺悟是高的。
能把四個子女都送出國,讓他們接受先進思想,也願意拿錢出來資助有識之士,柏父算是走在時代前列的人。
果然禮物剛送到,白二的電話就來了,指名讓柏易去接。
“這禮物還喜歡嗎?”白二聲音聽不出情緒,像隻是在詢問今日天氣一般平淡。
柏易倒是態度很好地說:“家裡人都很喜歡。”
白二:“我是問你喜不喜歡。”
柏易:“二爺,這話我之前說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白二倒是很光棍:“那你彆說,我下午派車來接你,國外的歌劇團,雖然聽不懂,但熱鬨。”
白二幼時不受重視,請的家庭教師也隻教國學,因此他的英文大約停留在“你好,謝謝”的層麵上,至於“對不起”,白二估計都沒學過。
下午四點,白家的車果然到了,司機曾經是個軍人,現在為白二效力,除了當司機以外,有時候還負責保安工作,想要白二性命的人不少,所以能在白二身邊長久工作的,都不是等閒之輩。
柏易上了車,司機還在前頭說:“柏大少爺,旁邊的保溫杯裡有熱水,您要是口渴了直管喝就是,新買的杯子,乾淨著呢。”
去往歌劇院的路上柏易百無聊賴,跟司機聊起天來。
“早先是給周營長開車。”司機笑道,“不過周營長跑了,我們這些兵就沒了去處,雖說四下都有招兵的,但上港這個地方,在哪兒當兵都不如在二爺手底下做事來得穩妥。”
柏易:“那也不容易。”
司機:“您這話說的,如今在哪兒討生活都不容易。”
柏易點頭:“您說的是。”
司機話還挺多:“以前我覺得大戶人家過得容易,跟在二爺身邊以後,發現大戶人家也不容易呢。”
現在還有錢的大戶人家不多,多數都是打腫臉充胖子,有一個大洋花三個大洋,許多小姐少爺們受不了那個苦,就在外頭找錢,結果找來找去,把自己墊進去了。
小姐們還好,還有嫁人這個出路。
少爺們許多都沾上了賭癮,或是沾上了大煙,眼看著就那麼毀了。
柏易想起了自己二弟,雖然荒唐了一些,但總比那些沾上賭癮或是大煙的好,尤其是大煙,雖然全國各地都在禁煙,但屢禁不止,有錢的覺得自己有錢,供得起,結果越陷越深,不說錢,身體先一步毀了。
許多曾經的大戶人家如今都落魄了,可又接受不了自己落魄的現實,於是什麼荒誕的事都乾得出來,兩家少爺大打出手隻為了搶一個戲子,或者是為了爭一個交際花一擲千金。
歌劇院在市中心,來看歌劇的人不少,大多都看不懂,畢竟來這裡演出的都是外國人,嘴裡唱的也都是英文,如白二所說,就是看個熱鬨。
連演的是什麼都沒人知道。
今晚演的這一出,柏易也沒看過——他在現代倒是聽過幾場音樂會,卻沒看過歌劇。
知道的也不多,英文倒是聽得懂,但是他本身對音樂沒什麼造詣,也不怎麼懂得欣賞。
比如現場聽的音樂會,他也並沒有覺得比播放器裡放的音樂好多少。
總而言之,他在這一方麵毫無造詣,也無法欣賞,跟其他人沒什麼區彆,都是來看個熱鬨。
整個柏家,估計也隻有美茹能夠欣賞了。
柏易剛下車,就看到站在街邊白二,白二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裡麵套著西裝,氣溫開始下降,天黑以後就叫人冷得瑟瑟發抖,歌劇院的二樓是西餐廳,他們來得早,自然要吃過晚飯後再去看歌劇。
“怎麼就穿了這麼點?”白二脫下大衣,不等柏易拒絕就披到了柏易的肩上。
柏易:“……”
看我們倆的樣子,到底誰需要這件大衣一目了然吧?
白二:“你三個月前來的上港,不知道上港的天氣,這個時節,夜裡冷得很。”
柏易:“不過幾步路的功夫,一直待在室內,就是冷也不會凍出毛病。”
柏易想要脫下大衣,卻被白二拉住了手腕。
白二眼中帶笑:“這是怎麼?關心我?”
“若是關心我,不如今晚這頓飯大少請客?”
柏易也不推辭:“這是自然,勞您破費。”
二樓的西餐廳現在人並不多,西餐總是跟“昂貴”掛鉤,一頓西餐吃十幾個大洋都算正常。
但對普通家庭而言,十幾個大洋夠他們飽足的生活半年了。
民間也有仿西餐,賣的便宜,味道也好,學生大多去那裡吃,不會去正宗的西餐廳。
柏易在現代也不怎麼愛吃西餐,他喜歡自己做中餐。
味道更豐富,也更養胃。
餐廳的侍者都穿著襯衣馬甲,腳下踩著皮鞋,一個個都身材修長,麵容俊朗。
柏易和白二坐在靠窗的位子,白二點了前菜主餐和甜品,柏易沒什麼要求。
“大少在國外常吃這個吧。”白二忽然問。
柏易搖頭:“多是吃的麵包,畢竟獨自在外,總是要省一點。”
白二:“可惜了。”
柏易問道:“什麼可惜?”
白二微笑道:“若是那時候我便認識大少,必不讓大少吃那樣的苦頭。”
“白二不才,彆的本事沒有,唯獨錢還是有些的。”
柏易:“倒跟有多少錢無關,一起出去的同學,無論家境如何,都是勤工儉學,出去學習本就是吃苦的,若享福,就跟原先的目的背道而馳,何必出國呢?在國內也能好好享受。”
白二切了一塊牛排:“是我冒昧了,畢竟我白二沒出過國,也沒有文憑,是個文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