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昭扯了扯袖子,試圖擋住冷風。
神裡綾人注意到她的動作。
那個突如其來的,關於蛇的比喻更加深刻。
一種在凜冬過早蘇醒的小蛇,畏寒而瑟瑟發抖,看上去無害又無助。
絢爛的外表,卻攜帶著高危的毒性因子。
“你總會有解決不了的一天。”最後他這樣說,“今晚繼續原先的委托。委托人的夢魘複發了。”
黎昭“哦”了一聲。
上次委托的夢魘,是散兵。
最後確實沒能下去手。
房間因為沒有人開口而顯得尷尬的沉默。短暫對峙後,黎昭率先服軟,低頭收走自己的檢討:“我會再寫一份。”
她離開得很快,不知道是因為過低的溫度,還是忍受不了沉默,或者覺得繼續待下去,也隻會是浪費時間。
她走出去時門沒有關。神裡綾人注視著已經不存在的背影。
直到另外一個人奇怪地喊他:“兄長?”
神裡綾華捧著一杯奶茶,攪拌了一下吸管,冰塊叮咚作響。
“我見到旅行者了。”她彎著眼睛笑,迫不及待分享自己的喜悅,“她請我喝了一杯這裡的奶茶。”
“不過我看她出門的臉色不是很好,你們聊什麼了?”
“最近事務繁多,她很忙。”神裡綾人說,“你不要去打擾她。”
喜悅的神色一下衝刷得淺淡。
神裡綾華抿唇,吮吸著甜膩的奶茶,想起一件小事:“兄長,旅行者給你買的是什麼口味?”
神裡綾人依舊是往日的平淡表情,沒什麼起伏:“我們一直在聊工作。”
看不出他有彆的情緒,翻閱文件依然相當耐心的模樣。仿佛真的僅僅是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修長的指尖,停留在名為“愚人眾·第六席執行官”的一欄。
*
在委托人的夢境裡遇到散兵的時候,黎昭確實有些震驚。
畢竟按照描述,這是一個關於不良少年沉迷遊戲,但是被遊戲裡的角色罵出陰影,開始好學的勵誌故事。
父母大為欣慰,並且獎勵了零花錢。那位不良少年轉手就掛了加急委托。
委托的背景介紹,黎昭左看右看,隻看出了兩個字。
——大夫!救救!急診!
所以她高高興興地接下了。
一切都進行得相當順利。她常用的武器是一把鋒利的小巧匕首,雖然並不像同事們的長槍和劍那樣看著嚇人。但它陪伴了黎昭很久,而她是一個念舊的人,即使摩擦得表皮的油漆有些斑駁,也不大舍得去換。
黎昭是在把玩匕首的時候,先從鋥亮的刃鋒裡,看到一個帶著紫色鬥笠的少年人。
她眯起眼睛,漂亮的眼睛倒映夢中詭異華麗的色澤,顯露出散兵的影子。她好奇又天真地望過去。
“你好呀。”
隻是怔愣片刻,便對他笑了一下。
而對於黎昭的反應,散兵則顯得相當平靜。他隻是掀了掀眼皮,堇色的眼眸如同凋謝枯萎的紫羅蘭,燃燒過後僅剩的灰燼。
綺麗的麵容被鬥笠遮住,蒼白而精致的肌膚若隱若現。
他一言不發,手掌攤開,雷電的嘶鳴滋滋作響,一瞬間就要朝她攻擊而去。
黎昭敏捷地跳過,後退一步,不知道這個夢魘怎麼有這麼強的攻擊性。
難道這就是不良少年的夢魘麼?
黎昭肅然起敬。
他們身處的場景在須彌風格樣式的街道,再打下去大概高興的隻會是教令院的學生。
黎昭看看散兵,又看看往來已經停下來看他們的路人,小聲說道:“換個地方好嗎。大庭廣眾的,我不好跟你動手動腳啊。”
萬一惹來了風紀官,大概是局子三件套備齊了吧。
指不定還要迎接突如其來的冷笑話。她可沒帶外套。
這時有好心的路人勇敢地站了出來,聽到他們的對話指明了一條道路。
……呃,一條通往旅館的道路。
那位路人真摯地說:“要打去床上打。”
黎昭:“。”
這位不良少年看的東西還蠻多的哈。
散兵一言不發,跟黎昭四目相對。片刻,他危險地眯起眼睛。像一隻鎖定獵物的豹子。
“你不是夢裡的造物。”
大哥我當然不是夢中的造物了。
我是來殺你的獵手。
這位夢魘散兵先生能不能稍微有那麼一點自知之明。
敬業的黎昭敬業地歎了口氣,同時默默收起了武器。
不行。
下不去手。
即使這個夢魘隻是套了個散兵的皮囊,模仿他的腔調,但黎昭仍然無法親手讓他消失。
但是怎麼能模仿得這麼像!
敬業的黎昭敬業地想起委托人的請求。既然直接摧毀夢魘行不通,那不如換一條路。起碼讓委托人做個好一些的夢。
她勇敢地決定說服他:“可以請你說話溫柔一點嗎?”
對麵的人不出所料露出訝異的表情,發出一聲不屑的,黎昭聽過無數次的語音:“我說話刻薄嗎?隻是實話實說罷了,接受不了的人才該自己反思原因。”
好的。
黎昭安詳閉目。
這人待機了。
以上。
就是金牌獵手第一次的敗北過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