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會跳凡丹戈舞嗎(2 / 2)

她很有耐心地在等。

直到細雨飄落的時刻,寬敞無人的街道出現兩個鬼祟的人影,愚人眾標識的麵具在路燈的照射下輕微反光。他們從一個相當隱蔽的暗道走出來,黎昭順著痕跡潛伏過去,發現一個被隱藏得很好的庭院。

透過玻璃窗,裡麵的房間沒有呼吸聲,隻有機械儀器緩慢而精確地發出“滴答”的響動,液體順滑地穿梭在管道中,連接著一個造型完美的軀乾。

人偶是不會呼吸的。黎昭知道。

但是人偶的血液,和人類有什麼區彆。黎昭並不清楚。

但這並不妨礙她去研究研究。

這個實驗室的防守相當鬆懈,大概也沒想過有人會進來。

散兵仰躺在實驗床,脊背插著幾根嬰兒臍帶一樣的試管,幽邃深紫色的不明液體緩慢地注入進他的體內。

半夢半醒,最是容易混淆夢境與現實的時刻。

但他聽到有什麼東西在扒拉窗戶。

散兵扭頭。

一個大活人半蹲在高懸的窗欞,見到他轉過頭,反而自來熟地打招呼,語氣流露出一種十分自然的驚訝。

“好巧啊。”

教令院收割了眾多夢境,散兵閒來無事,便遊蕩耽溺在這些夢境裡。昨天意外地遇見一個不屬於夢中之人。

竟然不依不饒,追他到下一場夢裡。

散兵淡淡道:“挺巧啊。真是相當獨特的出場方式。”

黎昭翻窗跳進來。

“會讓你記憶猶新嗎?”

她隨口應聲,好奇地觀察這些儀器,上手去觸碰連接管道的人偶皮膚。

與想象中不同,竟然暖熱得很有溫度。甚至在發燙。

實驗室明亮冰冷的燈光映照到黎昭小巧的麵容,睜著一雙不諳世事的眼睛,像探出窩的雛鳥,無辜又好奇地觀察這個世界,對善惡與好壞分辨不清,看見什麼都想去碰一碰。

頭腦簡單的生物,活得就是比較幸福呢。

散兵確信這大概是不慎闖進夢境中,哪家走丟的倒黴小孩。

被認為走丟迷路的倒黴小孩黎昭,正比劃著一個合適的下手角度。

經常殺人的朋友們應該都知道,骨頭與骨頭之間連接的筋肉並不好切除,順著肌肉紋理解剖,力道處理精妙的話,甚至血跡會沾不到身上。

完美的人偶。

完美的軀體。

黎昭在心底真誠地讚美一聲雷神的精巧手藝。

散兵掀了掀眼皮,問:“你叫什麼?”

“監護人不讓我告訴陌生人名字呢。”黎昭無辜地眨眼,“你叫什麼呀?”

沒等到他回答,黎昭找到實驗床前的試管標簽,慢慢吞吞地念了出來:“散……兵?”

“斯卡拉姆齊?”

少女好聽的嗓音在寂然的實驗室裡飄蕩。

“斯卡拉姆齊,斯卡拉姆齊,你會跳凡丹戈舞嗎?”

潔白的衣裙悠然飄轉,像一隻翩飛的蝴蝶,輕輕撲扇著翅膀,旋轉跳了幾下滑稽的舞步。

儀器機械的運轉聲中,散兵乾脆利落地拔掉了後背的管道。

黎昭歪頭:“咦?”

“送你出去。”

“太幸運了。居然遇到了熱心腸的好人呢。”

黎昭露出顯而易見的欣喜表情,對他拔掉管子這樣詭異非人的行為視而不見。

許多人將他當作怪物。

早已習慣異樣的注視。

但麵前這個人不同。

“如果換做注射營養藥劑的話,是不是就不用吃飯了?就像虛空終端一樣,既然知識可以罐裝,那人體每天所需要的養分為什麼不能也注入呢。吃飯真是一件好麻煩好糾結的事情呢。”

嘰嘰喳喳。

吵鬨的小雀。

散兵戴上鬥笠,推開實驗室的門。這個大門處於常關的狀態,他抱臂抵住,腳尖有一搭沒一搭點著地麵,語氣些微不耐:“不跟上來?”

“來啦。”黎昭湊到他身邊。

“既然室內打傘長不高,那室內戴帽子應該也會起到同樣的效果。”待在散兵身邊時,黎昭很容易感到安全,所以思維控製不住地發散,“但是樹王聖體菇很好吃。”

一隻老鼠從他們麵前經過,嘴裡叼著從哪偷到的奶酪。

黎昭忍不住想,大概老鼠藥也很好吃。

她跟在散兵身後走出了這個實驗室,經過幾個監獄模樣的房間,裡麵的人穿著病號服,懨懨地躺著,發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夾雜幾聲或高或低的呼嚕。黎昭環顧四周,大概沒想到是這種景象。

“他們生病了嗎?”

“如果知識有毒性的話。”散兵看了一眼黎昭,似乎覺得她的神情很有意思,挑眉問,“怕了?”

黎昭聞到很濃的藥草味,跳脫地思考:“老鼠藥,聽上去也是為了治生病的老鼠吧。”

對方居然順著她的話接了下去。

“對有的人來講,治病與殺人沒什麼區彆。”

兩個人進行著沒什麼意義的對話,穿過走廊,走到庭院裡。

外麵的雨大了一些,劈裡啪啦砸到葉子上,房簷滾落的雨珠像斷掉的珠簾,風刮得有點冷。

黎昭搓了搓胳膊,試圖摩擦生熱。

散兵看了她一眼,感慨:“真是脆弱的生命啊。”

“是啊。被你知道這樣的弱點,真是不好意思了。”黎昭真的很怕冷,偏頭打了個小小的噴嚏,“夢裡的感受也這麼真實的麼?”

“原來你知道這是夢啊。還以為你是一個眼睛不怎麼好使的人呢。”

“講話可以用稍微溫和一點的方式嗎?”

“有時間去醫院的話,請去看看眼科吧。”

——真是彆出心裁的關切呢。

“希望你遇上的不會是給老鼠開藥的醫生。”

——多麼美好的祝福。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