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1 / 2)

紅色的雪橇上坐著一個身著血色牧師袍的人, 那樣子或許已經不能被稱之為人了。

它全身上下似被水泡發過後的臃腫, 黴斑點點的皮膚上遍布膿腫,光是用看的就讓人感到一陣令人反胃的惡臭,整張臉完全看不出五官, 眼泡子腫得比成年人的拳頭還要大。

兩條乾枯的手臂出奇的長, 與泡脹的身體不成正比,如同交叉行走的兩條高蹺, 一下下杵在雪地上,推動著雪橇前行。

紅色的雪橇載著那怪物高速接近, 給人的視覺帶來極大的衝擊。

陳溺回過神, 抬起手把幾人的臉挨個推回去, 趕忙拉起韁繩, 催促道:“快點唱, 所有人都給我唱!”

寧遊的嗓音顫抖到不成曲調, 哭腔蓋過了歌詞:“叮……叮當,叮叮……”

楚九的尖叫唱法如同女高音一般:“鈴兒響叮當——!!”

陳溺的聲音還算得上是平穩,他看向黑滋爾,示意他跟著其他人一起唱歌。

黑滋爾半天不作聲響, 正當陳溺以為他是無法意會自己的意思時, 卻聽他開口道:“請原諒我無法在你麵前唱歌,那會招……”

雪橇犬在合唱歌謠的驅逐下,力氣越來越大,載著陳溺等人乘坐著的雪橇速度又再次猛地提上去一大截,呼嘯的風吞沒了黑滋爾餘下的話, 陳溺沒能聽清。

縱然如此,後方的紅雪橇仍舊緊隨,雖說逼近的速度緩慢了許多,可他們之間的差距仍舊在持續縮短。

就在千鈞一發之際,西伯利亞雪橇犬一頭撞進了空無一人的集市,雪橇騰空而起,眾人視線中的場景忽然一陣天旋地轉,所有人下意識地閉上雙眼。

原以為就這麼翻車了,失重感過後,他的臉忽然被濕噠噠熱乎乎的軟物舔舐一下。

陳溺打了個哆嗦睜開眼,正瞧見哈士奇那張傻臉杵在自己眼前。

沒等他動手去推開哈士奇的狗頭,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一步。

一隻好似由白蠟雕琢而成,節骨分明的手從他的耳後伸出,一把握住了哈士奇的長嘴巴,將它支開到一旁。

陳溺倏爾回過頭,撞進黑滋爾那雙漆黑如夜色的眼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壓在對方的身上。

楚九四肢並用地爬起來,用撓了撓自己淩亂的長發,站在原地轉了個圈,驚魂未定地環視四周。

他們又回到了來時的十字路口,方才追趕著他們的雪橇已經不見了,同樣的,他們乘坐的那隻雪橇也憑空消失。

偏偏那隻拉雪橇的傻狗跟著他們一起出來了。

修哉蹲下身逗弄起銀灰色的西伯利亞雪橇犬,征求陳溺的意見道:“我們要是帶個音響,這狗能跑得比程幾何還快,領回去養著唄?”

晴晴騎在哈士奇身上,眼巴巴地瞅著陳溺,她撈起斷得隻剩下一小截的韁繩,學著電視裡的人騎馬的樣子抖了兩下:“皮皮狗,我們走!”

寧遊腿發軟,一時半會還站不起來,著實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死裡逃生了。

陳溺抬手掐住了黑滋爾的臉頰,用力扯了兩下:“真的是人?”

黑滋爾抓住陳溺的手腕,製止他的動作:“請不要這麼做,我能感覺到疼痛。”

十字路口正中央停著一輛巴士汽車,看樣子是叫他們乘坐那輛車離開。

幾人上了巴士,路上無事閒聊。

寧遊話裡話外流露出想要成為陳溺的固定隊友的意思,陳溺並不拒絕有新成員加入,但前提是要在遊戲裡能發揮用處。

而這一場遊戲下來,寧遊的表現還遠遠達不到陳溺對隊友要求的最低水平。

沒有隨機應變的反應能力,遇事時無法沉著冷靜的去思考,又極其容易受各種外界因素影響,再者依賴心理太強。

反觀黑滋爾,雖然人有些可疑,但如果能納為己用,無疑是強勁的助力。

楚九說:“彆的我也就不提了,陳溺,你知道小仙女聯盟嗎?”

陳溺點點頭。

早有耳聞,而且在上把遊戲裡就足以看出,這個女性聯盟組織見風使舵的能力很不錯,組織裡的成員行事不張揚,卻很懂得如何躲在幕後引導風向。

楚九道:“我是這個聯盟裡的成員之一,我們是一個自發性團體,隻是想爭取自己作為一個人應該得到的平等,改變一些人對女性的偏見。”

她停頓半晌,組織好接下來的語言,才又開口說:“很多人將我們與路西巴德爾混為一體,早前我也看到了你對路西巴德爾的忠告,我隻是想向你澄清一下,我們與那個教團不一樣,並非是趁機在亂世攪混水。”

陳溺:“你不用向我澄清或者證明什麼,你們不會威脅到我,我自然也不會妨礙你們。”

巴士外早就變了一番光景,到達第一站時,楚九下了車。

第二次停靠在路邊,寧遊也戀戀不舍地離開了巴士。

車廂裡隻剩下陳溺、黑滋爾、晴晴與修哉四人。

陳溺側目看向坐在身邊的男人,很明顯對於他來說,黑滋爾的誘惑力大於潛在危機,他的實力高於莊園裡的任何一個人。

多一個有實力的同伴,就多一分保障,在遊戲裡存活下去的幾率也就越高。

見他遲遲沒有展露出有要長期合作的意思,陳溺索性主動出擊,能把人留下來是最好不過。

陳溺思索片刻,先試探詢問道:“黑滋爾先生還有其他同伴嗎?”

黑滋爾答:“有的。”

有也沒關係,簽了合同的公司員工尚且能被挖牆腳,陳溺就不信涉及到關乎到性命危機的種種要素比不上薪資待遇。

行駛了一段路程,巴士車靠邊停下。

陳溺看向公寓大樓,並沒有第一時間起身離開:“不如上去坐一會兒?”

黑滋爾:“隻是坐一會兒嗎?”對邀請詞有些意見,但還是站起了身。

修哉用意味不明的眼神打量起黑滋爾,對陳溺的行為感到一絲驚訝。

黑滋爾走在左邊,隨陳溺一同下車。

街上可以說是空無一人,沒有一點兒生氣,周遭靜到讓人心慌。

感覺又回到了遊戲開始之前,那時候走到街上,也是這樣,看不到人影,所有人都縮在舒適圈裡躲著不願意出門。

陳溺看向街道兩邊的門麵店,有些店裡是亮著燈的,卻不見有人,想來應該是大部分人還未能活著從聖誕狂歡小鎮中離開。

公寓大樓內也是靜悄悄的,大樓管理員早在上一場遊戲開始前就已經沒了下落,很可能是死在了第一場遊戲或者刑罰階段裡。

修哉:“前幾局遊戲,黑滋爾是和家人呆在一起的嗎?”

黑滋爾頷首:“可以這麼說。”

修哉趕忙追問:“那你不著急回去確認一下他們有沒有脫離本場遊戲?”有點兒想讓黑滋爾快點離開的意思。

黑滋爾用了簡簡單單三個字就把修哉餘下的問話懟了回去:“不著急。”

托拜厄斯與女仆們還站在他們離開時所站的位置,保持著相同的姿勢。

陳溺他們進門後過了有個幾秒鐘,管家與女仆們才好像是被上了發條的玩具,重新活了過來。

黑滋爾並未因公寓的內部場麵流露出一絲一毫的異色。

由於一整場遊戲下來,相處的這段時間,他一直處於麵無表情的狀態,看他現在沒有什麼反應,倒也覺得是應該的。

不露聲色的原因有很多類,就比如說這人可能麵癱。

先前一直保持鞠躬姿勢的托拜厄斯挺直腰身,目光在略過黑滋爾時稍作停留,又兜轉回陳溺的麵容上。

陳溺直接領著黑滋爾走進客廳,脫下了外套隨手遞給一名女仆,並吩咐道:“去準備茶點。”

修哉道:“黑滋爾先生不覺得奇怪嗎?”

黑滋爾坐到陳溺身邊:“遊戲裡的道具作用無奇不有,是你見識太少。”

確認過眼神,是有不少存貨的人。

陳溺說:“我就和你挑明說了,我希望你能加入我們之中,條件隨你開,至目前為止,再難找出第二個能高過我們水準——”

黑滋爾抬起一隻手示意陳溺止聲,重複了一遍他說過的其中幾個字:“條件隨我開?”

陳溺:“隻要不超出我們的能力範疇。”

黑滋爾道:“哦……團隊各方麵水準和成員實力對我並沒有吸引力。”他扭過頭,目光沉落在陳溺的臉上,緩聲道:“我不會提太過無理的要求。”

陳溺:“你說。”

沒有過多的修辭,黑滋爾直白道:“隻有一條,不論任何情況下,沒有我的準許,你不能擅自離開我半步。”

他補充了幾點:“我不會限製你的活動自由;同樣也不會乾涉你的選擇;妨礙你的任何舉動。”

陳溺沒什麼反應,聽完他的話也照樣麵不改色。

一旁的修哉倒是先繃不住了:“這個要求算得上相當無理了。”

黑滋爾:“對他人而言可能是,但對你……”說話期間,他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陳溺:“對你來說,我提出的要求並不會令你感到困擾,因為於你而言,沒有半點兒損失。”

有點意思,僅憑這段時日的相處,黑滋爾已經對他有了足夠的了解。

長這麼大以來,約束陳溺的從來都是舊時代那些條條框框的規矩,而不是什麼羞恥心與道德感。

黑滋爾說的沒錯,在陳溺看來,這隻是一筆零的成本交易。

隻要不會妨礙到他,身邊跟一隻鳥、一條狗還是一個人,對他而言都沒差。

所以無論旁人有任何異樣的聲音與目光,也同樣左右不了陳溺的選擇。

他欣然接受黑滋爾提出的這一點要求:“成交。”

托拜厄斯呈上了茶水與點心,還有一名女仆跟在他的身後,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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