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廟(1 / 2)

第三道摩擦聲是從左邊來的, 處於持續急速接近的狀態。

兩邊的樹木密集,稍有不慎還會迷失方向, 逃進林子裡是下下策,不過借個路還是可行的。

他側身擠入右手邊的叢林之間,繞行了一段距離, 躲避過那兩個擋在小路中央被掏空的軀殼後又回歸正路, 一路向前跑。

唐如是看到陳溺繞行時正處於火燒眉毛的局勢,也管不了什麼彎彎道道,受情勢所逼,反手拽住身後的千黛,左腿高抬起, 一腳踩到了其中一個女屍的背上, 借力往後一蹬,飛躍過去。

他拽著的人也輕飄飄的從半空中劃過,絲毫沒有給他拖後腿, 唐如是心想著這一屆的老百姓和他這個公仆挺有默契的,配合的真是好。

無需回頭,單單依靠聽覺就能感知到後麵的東西仍舊緊追不舍,唐如是與陳溺兩人也不敢回頭,卵足了勁埋頭跑著。

山路一直往上, 外加上路麵並不平坦,跑起來很是消磨體力。

唐如是氣喘籲籲地喊道:“怎麼不見頭啊!你再跑快點兒!!她們更近了!!”

簌簌聲更近一步。

陳溺沒吭聲,也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他的體力沒有警察出身的唐如是好, 劇烈的奔跑外加緊迫、驚恐,讓他的心臟幾乎快要跳出來。

換做是有心臟病的人,恐怕當場就要交代在這裡了。

體力消耗過快使得陳溺的注意力很難集中,一時沒留意腳下,不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腳,看得跑在後麵的唐如是呼吸一緊,好在陳溺及時穩住步伐,沒有表演經典恐怖電影摔。

後方的摩擦聲不知不覺消失不見,視野前方豁然開朗,兩邊沒有了緊緊簇擁在左右的叢林,隻是光線依舊很昏暗……比先前要更加黑暗。

首先吸引了兩人視線的是一株粗壯的大樹,那棵樹通體漆黑,垂下的枝條如同噴發的噴泉,枝條上光禿禿的,連一片枯葉也沒有,倒是垂曳著許多紅色的飄帶。

那些紅布條一縷一縷的,長短不一,有些已經臟舊到發黑,打眼一望,好像樹上垂掛著縷縷寸斷的腸子。

樹旁離了一塊牌子,牌子上用白色的噴漆噴上去歪歪扭扭的三個大字——求子廟。

而後才是坐落在陳溺與唐如是正前方的方形小屋,是一座破爛的小廟,那是用木頭搭建出來的廟,還沒有陳溺他們住得土屋大,木材上的紅漆斑駁凋零,所剩無幾,好像是被剝開的皮膚,露出了內裡的肌理。

小廟方方正正,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

陳溺與唐如是因慣性又往前衝了一小段距離,腳步漸緩漸慢,到了小廟入口外的台階跟前才徹底停下。

“呼……哈……”

周圍噤若寒蟬,除了充斥著兩人的喘息聲,再沒有彆的聲音。

陳溺彎下腰身,雙手撐在膝蓋上,逃命的時候用力過猛,停下來後眼前開始陣陣發黑,肺部也跟要炸開似的,又辣又疼。

唐如是的狀態比他也好上一些,但也可以說是上氣不接下氣,另一隻手還拽著千黛的手臂,忘記鬆開。

他打量著眼前這座小廟的同時,隨口說了句:“你這小姑娘體內濕氣太重啊,手這麼涼。”

陳溺稍稍偏過頭,就著俯身的姿勢朝後方看了一眼,餘光越過手肘下方,瞥見唐如是身後有一抹咖啡色的毛呢裙角,毛呢裙下是一雙被深灰色絨襪包裹的腿,一隻腳上穿著居家拖鞋,另一隻腳上沒有鞋。

長筒襪上有點點深色痕跡,並不像襪子本身自帶的花紋。

由於視角原因,他看不到上麵。

他愣了一下。

千黛穿了深棕色的毛呢裙?……千黛,有穿裙子?

陳溺扭著脖子,側過上身,緩緩直起腰,視線一點點往上挪動。

最先使他腦中警鈴大作的是入目被開膛破肚的腹部與撕爛的衣襟,再往上……完全被扒開的胸腔大敞開著,和超市肉櫃裡展示的整塊肋排沒什麼區彆。

至於肩部……像是被一把大砍刀斜側著削下去,從脖子到右肩都沒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琥珀色的眼瞳驟縮一瞬間,唐如是留意到陳溺的反應異常,正想回頭時,手中的手/槍忽然被奪走,陳溺握著□□舉起指向他,往後退了兩步。

唐如是頓時警覺:“你——!”

沒等他說出第二個字,陳溺已經乾脆利落地扣壓扳機,兩聲巨響響徹整片山林,淡淡的硝煙味飄入他的鼻翼。

在發現自己沒有死,也沒有受傷時,唐如是的第一個反應是朝陳溺撲過去,奪回□□,對準陳溺。

陳溺看了看黑洞洞的槍口,又彆開視線,越過唐如是的肩頭,目光落在多了兩個孔的敞開式屍體上,“你指錯人了。”

聞言,唐如是就著舉槍的姿勢,猛然往後一轉,腦袋“嗡——!”的一下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花了五秒鐘才組織好語言,用變了調的腔,道:“千黛人呢?這是誰的屍體?”

陳溺伸出舌尖,舔了舔下唇,喉結上下滾動兩下,目不轉睛地看著開了花的軀殼:“我還想問你呢,我看到的時候,你就正牽著屍體,舍不得撒手。”

唐如是打了個寒顫,難不成他打一開始,就牽著這玩意兒在一路逃命?

跟著他們跑了一路的屍體暫時沒有動作,陳溺與唐如是也不敢有任何動作。

仔細辨彆了一下,唐如是又有了新發現,又打了個寒顫,哆哆嗦嗦地說:“陳溺。”

陳溺不耐煩地回了句:“喊我有什麼用?打兩槍也沒倒下,還指望我上去和它肉搏嗎?”說罷,他頓了頓,“你們刑警不是受過專業的搏擊訓練嗎?”

唐如是差點兒沒哭出來,他哪兒敢上去和一具敞懷的屍體動武。

他要說的也不是這個,而是認出了這具屍體是誰,“你還記不記得我們隔壁第一天失蹤了一個女性。”

陳溺淡聲應道:“啊,記得。”

唐如是連呼氣都是抖的:“就是她,我記人記得很熟,但凡有過照麵,我都能記得對方的衣著樣貌特征。”

就在他們僵持之間,屹立在前方的屍體忽然直直抬起僅剩的那一條手臂,伸著食指,指著廟。

它就保持著這麼一個姿勢,仰麵倒了下去。

唐如是與陳溺呆滯地看著倒地的屍體。

“就……這就沒了?”唐如是一頓一頓地說。

數聲“沙沙”的響動又從叢林間傳來,讓兩人剛放下的心又高高舉起,一齊轉頭盯住了顫動的灌木叢。

密林裡一道黑漆漆的人影從中撲了出來,撲倒在地的人一抬臉正對上地上的殘軀。

“啊——!啊————!”那人驚叫著翻身往另一個方向爬。

唐如是鬆了一口氣,走上前將蓬頭垢麵的千黛扶了起來,她的頭發被樹杈刮得亂成一團,臉上也劃出不少細小的傷口。

千黛受到不小的驚嚇,她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子裡被兩具斷軀追著跑了許久,好不容易甩開了那兩個鬼東西,逃出林子後,迎麵撞上一個更可怖的詭屍,甚至想表演一個原地爆炸。

唐如是捉住她的時候,她還連蹦帶躥地一個勁往外掙。

“小姐姐,你能不能彆蹦躂了?”

千黛喘著粗氣,慢慢地才平靜下來,茫然環顧四周:“我、我跑出來了……?後麵沒東西追我了?”

陳溺:“沒了,你怎麼會一個人跑到林子裡?”

千黛舉起手,將擋在麵前的亂發撩到耳後:“林子左邊躥出來個什麼東西,我沒看清,反正就想著趕緊跑,就一頭紮進右邊林子裡了。”

陳溺指指地上那具女屍:“應該就是這玩意。”

千黛吸了吸鼻子,眼眶充血發紅,狠狠閉了三下眼睛,才重新觀察起地上的屍體,“她是在指那個小木屋?”

唐如是點了下頭:“嗯,一開始是站著的,指完木屋,她就倒下去了。”

陳溺踩上空心的木台階,那階梯年久失修,好似已經承受不住人體的重量,每每踏上一層,便有“咯吱咯吱”的聲響。

千黛調整好自己的情緒,拍打著身上的枯葉與小樹枝,跟了上去。

小廟外有一圈木板鋪成的露台,奇怪的是上方沒有屋簷,整體看著有些突兀,木牆上一縷一縷的乾紅漆透著淡淡的腥臭味,木板與木板之間的縫隙也呈現出暗紅色。

腳下的木板上也有不少紅漆,靠近牆壁內側的木板上尤為多。

陳溺蹲下去,研究起地板上與牆壁上的紅漆。

千黛頻頻回頭,餘光總是不自覺地彙聚到廟前的那棵古樹上,總覺得視線一離開那裡,樹枝上的紅布條就變成了其他什麼東西。

方廟大門緊閉,唐如是試著伸手推拉,無論用多大的力道,那兩扇門始終紋絲不動,和牆壁黏在了一起一樣。

千黛抽動著鼻子:“有股子……說不上來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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