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意(1 / 2)

即便那些血人不過來, 陳溺也堅持不了太久,他身後是無儘的深淵, 從深淵中爬出的惡鬼纏著他不放,誓要把他拽進去。

摳在牆壁上的兩隻手的指尖發白,他的手臂也在顫抖著。

一個個滿身黏膩血液的類人生物擁擠在一起踏上台階。

怕是不行了……

到最後一刻,絕望與不甘蓋過了恐懼,沾染上些許汙漬的鏡片上照出那堵暗紅的肉牆, 持續逼近著, 這樣的畫麵又投映在那對玻璃珠子似的琥珀色眼瞳中。

“咻——”

伴隨著箭矢劃破空氣, 撕開氣流的聲音,一道白色的殘影一閃而過。

頃刻間, 似乎有一層無形的結界在他周身張開, 死死纏繞在他身上的幾條手臂一下子抽離,還將陳溺往外狠狠推了一把。

他踉蹌兩步, 跌趴在地, 手肘磕在空心的地板上, 撞出沉悶的響聲, 鼻子上的鏡架也從臉上滑落下去。

血人們宛如海水退潮, 趴蝮在地麵上在短暫的時間內鑽入廟中半凝固的血漿中,廟門外的地板上拖曳出一片塗抹不均的紅漆。

“噌……”嗡鳴聲仍在持續響著,陳溺用小臂撐在地上,抬起頭,一根通體骨白的紳士棍就豎在他的麵前。

而這時,他身後那兩扇木門也不聲不響地閉合上了, 山林再次歸入一片寂靜之中。

除了陳溺麵前這柄森白的杖身還在震顫,嗡鳴猶如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

林間,一抹被銀光環繞著的白影隱沒入一棵樹身後,陳溺的餘光隻來得及捕捉到一片翩然翻卷的衣角。

他有片刻間的晃神,撿起落在地上的眼鏡爬起身,伸出另一隻手,猶猶豫豫地握住了紳士棍。

嗡鳴頓然靜止,陳溺沒用多大的力氣,便將沒入木板中的手杖拔了起來。

陳溺環視一圈,周圍沒有除了他以外第二個活人,台階下還倒著唐如是的屍體,再不遠處,是敞胸開懷的無頭女屍。

林子裡也不見有人影,嗡鳴聲熄滅後,就隻剩下了他一人的呼吸聲,可陳溺確定,方才並不是他眼花。

他也認得這把森白的骨杖,白色的疫醫曾經拿著它數次出現在他的麵前。

陳溺走向林子裡,並沒有什麼收獲。

方才九死一生,他全身上下的神經還處於緊繃備戰的狀態,離開之前,他從唐如是的屍體上搜出一把□□與幾張鬼牌。

前幾張鬼牌裡收錄得都是一些沒多大防身用處的小道具,類似於紅舞鞋那樣需要提前布置的陷阱道具,而當看到最後兩張牌時,陳溺不由得蹙起眉頭。

一張小王與一張大王。

小王上是黑疫醫的肖像畫,而大王上,則畫著一把白色的骨杖,就和陳溺手裡的那根差不多。

這兩張牌是一開始就被唐如是帶在身上的?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拿出來用?但凡是用掉其中一張,也不會命喪於此。

三人上山,活著離開山的卻隻剩下了陳溺一人。

下山的途中,他手中那根骨色紳士棍漸漸虛化,最終消失不見。

晚七點,天色幾近全黑。

陳溺用手機照著腳下的路,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林,極其狼狽,他麵色蒼白,側臉顴骨處還有一道見血的擦傷,嘴唇呈現出粉白色,精致的銀白色唐裝上布滿乾涸的血汙,儼然是一副虛弱的狀態。

走到村尾,喧騰的吵鬨聲傳入耳中,陳溺反應慢了半拍,走近時,才反應過來是一群人正圍在他所住的土屋外。

為首的人是李善與劉哲,他們鼓動著其他外來人員,威逼屋內的人交出吃食與水,而晴晴不知怎麼地,也被李善扣著,還有蘇棠也讓兩個男人抓著。

李善陰笑一聲,振振有詞道:“這可是你們逼我這麼做的,你們把詛咒傳到我們頭上,就彆怪我們拿你做招子箱破咒!”

易可被李善屋裡的一個人扯著袖子往外拉,一邊掙一邊叫道:“是你們先把筆劄丟到我們屋裡的!你再這樣我不客氣了啊!”

拽著他的人威脅道:“不客氣?你想怎麼個不客氣法?讓他們拿水缸來換你,不然就拿你做招子箱的下腳料。”

“你換你媽呢?”往常一副天真無邪,總是把人性本善掛在嘴邊的易可,徹底被惹惱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自己的道具,旁人不見他拿出了什麼,下一秒,他的掌心裡長出一個平平無奇的紙箱,甩手衝著拽他的那男人罩了下去。

紙箱裡好像有一口利齒,瞬間把那人的腦袋啃掉了一半,那人的下半張臉還痞裡痞氣的笑著。

易可甩開肩膀上的手,踢了一腳地上包裝好的快遞盒,翻了個白眼,嘀咕道:“想拿我去做招子箱?小爺我把你們一個個塞快遞箱裡寄給董健當零食。”

生動演繹了什麼叫扮豬吃老虎。

圍在他附近的那些人惶恐地退散開來。

黑滋爾不在屋外,晴晴是這麼多人中第一個發現陳溺回來的人,她忽然揚起笑臉,甜笑著脆生生地叫了句:“溺溺回來啦!”

陳溺喘著氣,根本沒有多餘的力氣回應她。

圍在房門外麵的那些外來客中有幾個身形一震,怯怯地回過頭,心虛地瞥了陳溺一眼。

呈大字型擋在門框處的杜宇聞嘴裡叼著一根煙,見陳溺回來了,先是鬆了一口氣,而後問道:“唐如是和那小姑娘呢?”

陳溺抬起眼皮子,從乾涉的喉嚨裡擠出兩個沙啞的字:“死了。”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嘩然,杜宇聞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叼在嘴裡的煙掉在地上。

李善將陳溺狼狽的模樣收入眼底,連連哈笑,煞有介事地說:“我就說他根本沒什麼本事,離開了莊園的陳溺有什麼好怕的?”

他說的還不夠儘興,指名道姓地罵道:“今天我話就放在這裡了!陳溺就是一個沒用的紈絝,嬌生慣養的公子哥能有什麼威脅?怕他乾什麼?我們這麼多人一起,他能攔得住?”不斷用話語煽動著觀望中的玩家們。

幾個麵瘦枯黃的村民坐在自家門檻上,他們家裡的東西皆被洗劫一空,也沒什麼好怕得了,餓得頭眼發昏也要看這場熱鬨,看他們這些外鄉客自相殘殺,心裡還有幾分痛快。

易可的雙手中又出現一個四方形的紙箱,張牙舞爪地示威道:“你當我們屋裡全指望陳溺一個人嗎?趕緊把她們兩個鬆開,不然我先把你們裝箱子裡。”

李善與他剩下的三個同夥祭出自己的道具,不屑一顧地說:“當誰沒有道具一樣。”

圍觀的人群中有人勸勉:“咱們都是玩家,把槍對著自己人是個什麼理?”

“至於嗎?鬨成這樣,誰也沒有好果子吃。”

劉哲顛倒是非有一手:“大家彆誤會,我們本來也是想著和平共處,一起共渡難關,可這屋子裡頭的人用拿詛咒筆劄害我們,還霸著那麼多的水和食物,做人得留一線,你們說是不是?”

陳溺撥開人群,走到門前,沒什麼精神地耷拉著眼瞼,低聲道:“讓開。”

杜宇聞的視線落在他臉上那道傷口處,多年的刑警經驗讓他一眼認出那道傷是什麼造成的。

他眼神微變:“你臉上有子彈擦傷,誰開得槍?”

還能有誰?杜宇聞心知肚明,他們之中帶著槍的隻有他與唐如是。

陳溺掏出懷裡黑色的小□□丟進他懷中,從簡道:“山裡遇鬼,唐如是被鬼遮眼,開槍打死了千黛,他的脖子也被那些東西給拗斷了,屍體還在山裡,如果有興趣你可以去親眼驗證。”

李善扯出一抹不懷好意的邪笑:“陳大少爺真會編故事,這種理由也扯得出來,蒙著眼睛也能打中隊友?你當是演電視劇呢?”腔調陰陽怪氣。

陳溺在山林裡走了許久,上一趟,下一趟,小腿肚都在一陣陣抽搐,手臂與手也因拽著牆壁那會兒用力過猛,還在微顫。

無論是精神還是體力上,皆處於極度疲乏的狀態,他現在不想管其它,外麵的紛紛擾擾對他來說無關緊要,隻想快些進屋,回房間休息。

劉哲說:“你們看到了吧?他帶來的小孩子被我們抓住了,他都不管,根本就是個沒心沒肺的玩意兒!”

陳溺疲乏地歎出一口氣,扭過身看了他一眼,從口袋裡抽出小王紙牌,兩三下撕碎。

在他腳邊憑空生出一卷風,漩渦之中噴湧出黑色的羽毛,鴉羽越來越多,最終彙聚出一道身影。

包裹在外層的羽毛散落在地,從中脫穎而出一個黑衣加身、手持文明棍的人,臉上戴著皮革製的朋克鳥嘴麵具,頭戴一頂高禮帽。

黑疫醫的出現,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無論是和陳溺一個屋的人,還是其他屋子裡的人,皆露出懼怕的神色。

對疫醫這個物種的恐懼已經深深烙入他們的靈魂,成為了一種本能。

陳溺的嘴唇動了動,幾近細弱無聲:“死和滾,讓他們選一個。”

杜宇聞的身體自己動了起來,退讓到一旁,呆滯地目送陳溺走入屋中。

黑疫醫的手杖一揚一落,輕輕鬆鬆挑起晴晴的後衣領,將她送到了屋裡。

李善等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沒膽子和遊戲的主宰者們搶人,鉗製著蘇棠的人打了個寒顫,趕忙把蘇棠給推了回去。

黑疫醫的手臂一轉,文明棍尖銳的尾端直指李善雙眼之間正中央,女人優雅的聲腔中透著一股凜然的高傲:“走?死?”

李善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間,呼吸也變得有些不通暢,完全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

圍觀的那些人作鳥獸散,李善的同伴們也慌慌張張地轉身跑開,他呆愣了一會兒,連爬帶滾地逃離。

連那些坐在自家門檻前的村民也怕不慎受到波及,悄悄溜回屋子裡,不動聲響地關上了房門。

黑疫醫揚起的手臂落下,雙手十指交叉置於腹下,文明棍被掌在它兩手之間,末端紮入土壤之中。

它轉頭看了看停留在屋外的易可與蘇棠,又不怎麼在意地收回視線,正視前方,像個守門神一樣擋在門前,沒有要攻擊他們的意思。

即便如此,蘇棠幾人也有些怵得慌,貼著牆壁繞進屋,火急火燎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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