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洗澡水已經被兩個哥哥燒好了,拎著去灶膛洗了個澡,勉強撫慰勞累一天的身體。
可惜了這年頭沒有淋浴,洗澡洗再久始終覺得沒那麼舒服。
顧芊的睡眠質量一直挺好,今天卻意外失了眠,躺在床上翻來覆地攤煎餅,死活不困。
蔣海朝不知什麼時候偷偷溜進她的大腦,他的臉,他的呼吸,他手掌心的溫度……無一不挑戰著她優越的記憶力。
甚至於當時的感覺,心跳的速度,連帶著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也時刻在她腦海裡放了一遍小電影。
唉,蔣海朝這個男人,一點也不會跟女孩子保持分寸。
他對彆的女孩也這樣嗎?
真不知道該說他大大咧咧,還是存心的。
可自己為什麼不排斥呢。
難道也……
嘶——觸電般掀開被子,跑外麵洗了把冷水臉。
十點整,小院裡寂靜無聲,偶爾從院外傳來幾聲狗吠,多餘的聲音便沒有了。
顧芊坐在屋簷下看星星,不可否認,未經大量工業汙染的七十年代星空真的很美。
看著看著,黑沉沉的天幕隱約浮現起一張人臉。
嘶——搖搖頭,人臉不見,是漫天璀璨的星河。
摸摸臉,滾燙的。
她這是怎麼了,變得好奇怪。
喜歡上那個人了嗎……可是……想想覺得真不可思議啊。
怎麼會這樣呢,她想象中能吸引自己的異性,應該是成熟的,高冷的,像霸道總裁一樣的冷酷男人。
除了掏出黑卡說“女人,隨便刷”以外,便金口難開,而不是像蔣海朝那樣,喜歡懟嘴逗人的張揚性格。
好吧,她承認這些隻是幻想,可幻想怎麼著多多少少也能體現她的擇偶標準吧。
蔣海朝跟霸總……差距也太大了。
不,也不能說差距太大,高富帥他占了……額,占了三個?
這可真是一個令人驚奇的發現。
不想還好,一想就渾身不對勁。
直到一陣冷風掠過,肌膚被激起一片疙瘩,顧芊搓了搓裸露在外的手臂,疾步回了屋,躺在床上逼自己睡過去。
另一邊,文工團男生宿舍。
王德發起夜放水,驟然見到窗邊有道黑漆漆的人影,差點沒被他嚇個半死。
定睛一瞧,這不是他對鋪的舍友嘛!
咽了口唾沫,慢吞吞走過去:“海朝,你大半夜不睡覺乾啥呢,擱這兒嚇唬人啊?”
沐浴在月光下的男人陡然扭頭,雙眸深邃,深不見底,月光將他半張側臉照得朦朧,仿佛氤氳著一團聖潔的霧氣。
可在這樣一個寂靜的深夜,再好看的臉,在漆黑的房間裡難免多了幾分詭魅。
他淡淡地覷他一眼,嗓音毫無溫度:“睡你的。”
對上那雙冷酷鋒利的眸子,王德發冷不丁打個顫:“哦……”
慢吞吞地挪到床前,剛要躺下,發現自己還沒上廁所呢!
哎呀!被蔣海朝打岔忘了!
風風火火出去,不到兩分鐘就回來了。
他倒頭就睡,一分鐘不到,呼嚕聲像拖拉機一樣開始工作……
蔣海朝扭頭,天上的圓月居然化作了一個笑靨如花的臉。
是顧芊。
……
吳紅星最近覺得顧芊有點奇怪,約定好還自行車的那天,他煎熬地等待了她一個上午,本以為她會到練舞室找他,不但沒來,連個人影也沒瞧見。
他雖奇怪,卻也沒有到後廚找她問個清楚。
她不來更好,他就有更多時間去找買家,按照顧芊現在這樣狠決的態度,自行車必須越快脫手越好!
實際上顧芊最近幾天確實被事情纏住了,拖不開身。
要不怎麼說天有不測風雲呢,一朝失誤,後廚局勢大變換。
沈大軍一夕之間上位成功,嚴大福親自把位置傳給了他,並給了他一個月的“實習廚師長考核期”。
如果順利通過,沈大軍將會是“當之無愧”的文工團後廚一把手。
明眼人都瞧得出來,嚴大福說的這什麼實習期,其實就是給他一個繞過顧芊名正言順上位的機會。
消息出得太突然,不止顧芊不能接受,好些個與她共事的員工也接受無能。
這後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沈大軍對顧芊不滿,不止是因為競爭者的原因,再一個就是兩人性格也合不來。
顧芊還好說,大大咧咧不愛記仇,可沈大軍這人度量小是廚房裡出了名的,要說不打擊報複,都沒人信。
“大廚,不是說公平競爭嗎,您咋直接宣布結果了?”劉明明麵色比顧芊還要著急。
羅彬也被嚇得不輕:“是啊大廚,你這說定就定,那顧芊咋辦?”
顧芊咋辦,他的賭注咋辦,那可是五塊錢啊,不是小數目,上飯店那能吃好幾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給出去,讓他們這些壓顧芊的人咋想得開?
視線給到嚴大福,他正翹起二郎腿慵懶地斜靠在椅子上,茶盅被他捧在手心,分明是最廉價的綠茶,卻被他品出了西湖龍井的氣勢。
“這個,經過我個人的多方麵因素考慮,鑒於顧芊今年剛進咱文工團後廚,資曆不夠,怕不能服眾,且又是女同誌,這大鍋飯是體力活兒,思來想去,還是讓大軍繼承我的位置吧。”
理由很正經,堵得人無法反駁。
顧芊一言不發,安靜地佇立在人群中。
後廚員工們炸開了鍋,有為顧芊感到不平的,有為自己賭輸了而懊惱了,還有幸災樂禍的,看好戲的……
陳向前瞥一眼顧芊,見她安靜地站在人群中,不說話也不為自己辯解,以為她這是傷心了,心下一個惱怒,氣道:
“咱後廚這麼多人呢,還挑不出一個幫把手嗎?誰說所有菜都必須大廚炒?再說了,沈大軍的手藝還沒大廚您好呢,這不是成心敗壞咱團後廚的名聲嗎!”
文工團食堂早在五年前就被省裡評為優秀軍區食堂,炒菜那是出了名的好吃,但都是嚴大福的功勞。
如果顧芊來了,大家絲毫不懷疑這個稱號會不會保持下來,說不定還能更進一步。
可若是給沈大軍,就他這樣心浮氣躁的人,能攤地起什麼事兒。
沈大軍狐狸眼一眯,凜然道:“陳向前,你在指責我廚藝不好的時候,怎麼不掂量掂量你自己有幾斤幾兩?”
憤怒衝昏了頭,這時候的陳向前可不會怕他:“哼,我是沒幾斤幾兩,所以我沒資格跟你競爭廚師長的位置,可顧芊有實力,她憑啥乾不過你?你tm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就是,以前咱對你沒意見,那是因為你在我們當中實力最強,可不代表你現在還是最強的,我們為啥不能提出質疑?”
陳向前和羅彬都是讀過初中的人,懟起人來還挺有一套說辭。
相比其他人,就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了。
對於兩人的對峙,沈大軍並不當回事。
隻要嚴大福堅定地要把位置傳給他,這些小醜們,隻能氣急敗壞地跳梁罷了。
鼻腔裡哼出一道不屑的冷意:“不是廚藝好就能當掌勺大廚,還得有能勝任這個位置的能力,天底下廚藝好的人多了去了,難不成他們都能當上文工團掌勺大廚嗎?腦子和手,缺一不可。”
這不就變著法罵顧芊沒有腦子嗎。
雖然好些人沒聽懂他的話中有話,顧芊卻是聽懂了的。
她眸色漸暗,眼底氤氳了一層冷戾與陰霾。
瞅一眼顧芊黑沉沉的麵色,陳向前心裡愈發不得勁:“你、你這是狡辯!”
沈大軍得意地輕哼:“實話實話罷了。”
陳向前怒不可遏,還想再罵,被顧芊拉住:“行了,彆說了。”
她斂下眼睫,視線擴張,清潤的黑瞳醞釀著風暴,隻一眼,遍體生寒。
“大廚,這是你的決定嗎?”
嚴大福被顧芊周身突如其來的戾氣嚇了一個咯噔,麵上卻不顯山水,抿一口茶汁,中氣十足的嗬道:
“你這孩子,我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說假話不成?”
顧芊眼眸一眯:“你確定?”
他眼神飄忽,繼而再睨她:“當然。”
像是想通了什麼問題,她竟笑了出來:“好,我知道了。”
簡單的一句話,倒是讓眾人摸不著頭腦,
眾人第一回生出顧芊看起來很有城府的感受。
“不是,你不能就這麼算了……”
“行了吵什麼!”陳向前未來得及收回的尾音被嚴大福厲色嗬斥住:“好歹都是我帶出來的人,我當然不會虧待她,暫且就當大軍的副手吧,作用都一樣。到時候我會向領導說明情況,但工資估摸著不會有太大區彆。”
其實就是名義上的“副手”,說得好聽一些罷了。
“誰要是還有異議,趕緊卷鋪蓋回家吧!”
他說著,偷瞄一眼顧芊,僅一眼,便迅速收回,假裝無事發生。
後廚可從來沒有什麼副手的職位,說來說去還不是給沈大軍打下手。
再者,嚴大福現在還沒退休,沈大軍或許會正常對待顧芊,可一等到嚴大福退休後,按照沈大軍那樣睚眥必報的性格,顧芊怕是要被他穿小鞋了。
之後的日子指不定怎麼被他折騰。
所以說,嚴大福到底被沈大軍灌了什麼**藥,前一陣子不還對顧芊讚賞有佳嗎,老人心海底針?
大家繼續熱烈的討論起來,顧芊將目光反複逡巡在嚴大福和沈大軍身上,腦海裡陡然閃過一個念頭。
這兩個人私底下有交易!
是人都有弱點,嚴大福這人一輩子都擺脫不了一個“貪”字。
除了錢,顧芊想不出來還有什麼樣的利益值得他直接宣布沈大軍上位。
畢竟沈大軍除了一個“男同誌”的身份,以及比她多三年的經驗……論廚藝,論背景,可沒有一樣能拿得出手跟她比。
但恐怕……這個賄賂的價值……沈大軍得大出血才能拿下吧?
人性本就是複雜的,彆看嚴大福平時對顧芊包容有佳,真正涉及到利益環節,誰坑誰還不一定。
今天他能對你好,明天就能背後捅你刀子。
之後好一段時間,大家看向顧芊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憐憫。
還沒對外宣布神廚的身份呢,神廚就“隕落”了,換誰能不慪死。
不過看她一臉鎮定的模樣,一時間大家還真不知道這是裝的,還是真不在乎。
其實顧芊並非對此事不在乎,恰恰相反,她在乎極了。
可同樣的,顧芊對自己的廚藝十分有信心。
她深知人性的弱點,胃口被養刁了的人,可是很難再養回去呢。
自己前一陣子的想法確實過於軟弱和仁慈,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她和沈大軍之間,隻能留一個!
且等著吧,一個月尚早,他們倆還有時間慢、慢、鬥。
……
新官上任三把火,沈大軍上位第一天,以雷霆之速給後廚大換血。
以劉明明為首的“親顧芊派”被他發配了最雜最繁瑣的環節,身邊則留下幾個同他關係好的人。
對此,嚴大福隻繼續當透明人,時不時嘬幾口茶水,指點指點沈大軍的廚藝,周遭的環境根本影響不到他。
作為副手,顧芊其實可以掌勺,隻是身份上不再與沈大軍平級。
沈大軍這人肚量忒小,這才剛上實習廚師長崗位呢,便迫不及待把顧芊發落到打雜位。
嚴大福隻是微蹙眉瞥了眼沈大軍,喉嚨緊了緊,終究什麼也沒說。
誰也沒看見顧芊嘴角逐漸浮起的笑。
……
沈大軍規矩很多,不允許有人偷懶,不允許有人慢動作拖延他的進度,甚至不允許有人花費大量時間蹲茅廁……
衛生更不用說,每天他都會親自檢查,尤其是顧芊負責的地方,會檢查地格外仔細。
洗菜切菜的時間也無端被他提早了半個小時,這就意味著,大家睡覺的時間也被縮短了半小時!
可彆小看這半小時,對打工人來說,這半小時帶來的幸福感可太重要了!
如此一來,喜歡沈大軍的和不喜歡沈大軍的人,都沉默了……
沈大軍樂此不疲,似乎很迫切的想要看見廚房在他的“引領”下,變成他想象中最喜歡的模樣。
他到是開心了,員工們可就苦不堪言。
一時之間,後廚的氣氛詭異地凝結冰霜。
午飯後難得的休息時間,劉明明幾個賭鬼聚在一起分錢。
羅彬拍開一隻伸過來要錢的爪子,不耐煩蹙起眉:“急什麼,這不是還有一個月的實習期嗎,你就這麼確定沈大軍能穩穩當當坐在這個位置上?”
包小虎一聽,錘他肩膀:“劉明明,你啥意思?”
“我啥意思?”劉明明冷不丁哼出來,給羅彬使了個眼色。
羅彬拍拍那人的肩膀,眯眼笑起來:“好歹這麼多錢,咱怎麼著也得謹慎點吧,這還沒完全坐上位置呢,我們憑啥就這麼把賭注給你?”
“你想賴賬不成?”包小虎幾個急眼了,當即做出要打人的架勢。
打人不可能真打,這裡是組織紀律嚴格的文工團,彆說打架了,就是賭博,被發現也要狠狠被□□,所以他們即使鬨,也不敢鬨出多大動靜。
“啥賴賬啊說那麼難聽。”羅彬橫他一眼,扣住他飽滿的拳頭:“就是說,等沈大軍徹底坐上這位置之後咱再給,到時候我們自然會心服口服掏錢,現在強逼的話我們也不服氣啊!”
包小虎幾個見他們不是想賴賬,心回落了一半,又覺得羅彬的借口挺合理,思考半晌後同意了。
“好,彆賴賬就行,要不然我就去舉報你,大不了咱一塊兒死。”
幾人風風火火來,又風風火火離開,沒曾想轉腳遇到顧芊。
對上顧芊探究的視線,包小虎幾個麵麵相覷,竟覺得那寒潭般的眼神深不見底,冷不丁一個哆嗦。
迎著顧芊灼灼的視線,幾個人硬著頭皮離開,唯餘劉明明幾個留在原地。
顧芊的視線便從包小虎身上移到劉明明身上。
幾個小子尷尬地手足無措,愣是被顧芊盯成了學生被家長發現在網吧通宵打遊戲的架勢。
劉明明聳了聳肩,咳一聲:“芊兒姐,你咋在這裡?”
“路過。”她輕抬嘴皮,淡淡道:“你們又在賭?”
“嗐!”羅彬借笑掩飾尷尬:“啥叫又啊,總共就賭過兩回。”
顧芊挑眉,眸色不悅:“上回的事還不夠長教訓?”
“哈哈——”
對視一眼,一窩蜂地上去獻殷勤,給顧芊又是捶背又是捏肩的。
劉明明小心翼翼觀察她的神色,見她平靜無波,才諂媚笑道:“彆說這個了芊姐,沈大軍這事兒,你就半點不反抗?”
“反抗?”顧芊冷不丁笑了一下,凝視他:“怎麼反抗?”
一個激動,劉明明手下力道沒控製好,把顧芊按地眉頭一皺。
“去找葉團長!告訴他大廚有私心!”
顧芊好笑地拍開幾人的爪子,不讚同地搖搖頭。
暗歎劉明明心思單純,很多人情世故了解地沒那麼透徹。
“人家給我開後門,恩情也算是報了,我好意思拿這種事情上再去麻煩人家嗎?”
兩個人本就非親非故,是顧芊大哥的去世,兩家人才稍微沾了點關係。
可即使如此,她不能因為大哥,而永無止境地向葉團長索要好處。
原身那樣的條件,葉團長能給她在文工團安排一個工作,還是油水最足的後勤部,那份心可真是沒話說。
是個人總該知足了,是以顧芊還沒那臉皮再托人家幫忙。
要真去了,未免顯得功利心了一些。
這個道理,就連原身都懂,更不用說顧芊。
陳向前懂這道理,可也不甘心:“那咱就這麼算了?他這才剛上任呢就磋磨我們,長此以往還得了?”
顧芊輕飄飄地瞥他一眼,陳向前眸中的關切不比羅彬幾個少。
他平時挺沉默寡言的一個人,為了這件事兒幫她說了不少話,還懟了嚴大福幾次,顧芊感動,心想不能再讓大家為她奔來跑去。
她何德何能呢。
遂釋然地笑出來:“這事兒用不著你們操心,好好乾活兒,你們的好意我收下了,沈大軍那邊我能爭取一定會爭取,大家以後儘管看我眼色行事。”
語畢,眾人眸倏然升起希望之光!
這不僅關係到顧芊的身份地位能否提升,更關係到他們幾個往後在後廚的日子!
其實事態發展到如今,已不僅僅是顧芊和沈大軍之間的戰爭,更是兩波人馬之間的較勁。
正所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既然他們早已站隊,就沒有撤退可言。
如果不願意被沈大軍磋磨,唯有拚命讓顧芊上位。
其實劉明明幾個也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想要跟隨顧芊的。
起初隻是拿她當好哥們兒處,處到後來越來越發現這人的閃光點挺多。
即使他們與顧芊隻相處過一年不到,可從顧芊身上,他們也看見了自己。
毫無疑問,顧芊代表的,就是從最底層的人爬起來的樣子。
誰說打雜工不能成為後廚一把手了?他們芊兒姐就是能!
所以,他們要維持這個希望,就必須讓顧芊上位!
她有資格,也有實力!
來自於顧芊的這份希望,就是他們的心靈寄托!
沒錯,是寄托。
“行!有你這句話咱兄弟幾個就放心了,還怕你一蹶不振呢!”
“是了,這才是我們認識的芊兒姐!您這聲姐兒,咱幾個沒白喊!”
幾個人的支持讓顧芊心裡暖洋洋的,倏地笑出來
“好,我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