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後,覃秀芳專心收拾東西,,然後推著車子回家。
走出廟會這條街,又拐了個彎時,後麵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秀芳姐姐,秀芳姐姐……”
覃秀芳停下腳步,回頭一看,是阿東追了上來。
她等在路邊,等阿東走近,覃秀芳看他眼睛紅紅的,猜測他剛才哭過。
“這是怎麼啦?”
阿東抹了一把眼淚,恨恨地說:“秀芳姐姐,那四個壞蛋是班主找來的,他在打你烤腸的主意。”
覃秀芳默了兩秒,把阿東拉到一邊,細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對這個事,她是意外又不意外,見她生意好,班主第一天就起了心思。後麵之所以沒提,原來是看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了。虧得他這兩天還一直在她麵前扮好人,他就不虧心嗎?
阿東吸了吸鼻子說:“剛才他把小誌叫過去了,我有點擔心,就跟了過去,然後……就聽到了他跟另外一個人怒罵,說那四個壞人是沒用的東西,拿了他的錢,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覃秀芳注意到了他說話時的停頓,心生不好的預感:“小誌呢?他去了哪裡?怎麼沒跟你在一起?”
阿東垂下頭,沮喪地說:“他挨了一頓打,被關進了柴房。”
覃秀芳愣了一下,直接彎腰上手,拉開阿東的袖子,露出了他的胳膊。他的兩條胳膊細如麻花,皮包著骨頭,看得人心驚,更讓人駭然的是他胳膊上那些新舊不一的傷疤,一道又一道,布滿了整整兩條胳膊,幾乎都找不到完好的地方。
覃秀芳鼻子一酸,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砸到阿東的手背上,阿東嚇壞了,慌亂無措地說:“姐姐,姐姐,你彆哭啊,你,你彆哭,我皮糙肉厚的,一點都不疼,真的……”
怎麼會不疼,他胳膊上兩道十幾公分長,彎彎曲曲的細長紅痕,應該就是這一兩天打的,現在青紅交加看起來就嚇人,更彆提那些密密麻麻的舊傷了。
閉上眼睛,將眼淚逼退了回去,再度睜開眼,覃秀芳冷靜地看著阿東:“他經常打你們?”
阿東撓了撓頭:“其實白天還好,就是晚上他喝多了愛發酒瘋打人。”
看阿東都習以為常了,覃秀芳倍覺心酸。這還是兩個孩子啊,她自覺自己上輩子已經夠慘了,但她也好歹過了十年父母疼愛的日子,可這兩個孩子呢,怕是沒過過幾天好日子。
她沒看見就算了,看見了自然不能坐視不理。覃秀芳拽著阿東:“你彆回去了,跟我走。”
阿東有點心動,他知道這個姐姐是好人,看他和小誌可憐,給他們吃的,對他們說話也是溫溫柔柔的,他們很少遇到這樣的人。他也很喜歡姐姐,正因為這樣,他才更不能給姐姐添麻煩,班主是不會放他們跟姐姐走的。
壓下眼睛裡的渴望,阿東輕輕搖頭拒絕了:“姐姐,我不能跟你走,我得回去陪著小誌,他一個人害怕。”
這孩子倒是個重情重義的,覃秀芳欣慰地看著他,又問:“阿東,你多少歲了,還有小誌多大了?”
阿東抿了一下唇猶豫道:“大概十一二歲吧,我們倆年紀差不多,我不大記得了。我們倆五六歲的時候爹娘就死了,然後被班主花了兩袋玉米買了去,然後就在戲班子上混日子了。其實你看到的這些傷有很多也不是他打的,是表演的時候被蠟燭燙的,有些客人就喜歡看點稀奇的。”
哪是喜歡看稀奇的,分明是變態,喜歡看彆人受苦。
聽到阿東的遭遇,覃秀芳更心疼了,她輕輕摸了摸他的頭:“好孩子,現在是新社會,沒有賣身契了,很快你就會得到自由的。回去吧,你出來太久會惹人懷疑的。”
“嗯,姐姐,我走了。”阿東戀戀不舍地看了覃秀芳一眼,拔腿就跑。
等阿東跑了以後,覃秀芳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麵沉如水,好個班主,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但實際上卻不是個東西。她一直以為他隻是有點貪婪,不曾想,這個人還如此惡毒,虐待幾歲的孩子。
他想要火腿腸的做法是吧,成,她給他!
覃秀芳渾身煞氣地回了旅館。
老板娘一瞧就挑眉:“怎麼啦,又有誰惹你了……桶空了,帶去火腿腸都賣完了,聽說那幾個家夥被揍慘了,而且還被抓了,以後很可能沒法出來禍害百姓了,這不是好事嗎?你怎麼還哭喪著一張臉?”
覃秀芳歎了口氣:“彆提了,他們是被抓了,但幕後的那個家夥還在逍遙法外。”
她將班主乾的好事說了一遍。
老板娘聽完後直呼惡心:“那個狗東西一直笑眯眯的,看起來人模狗樣,結果這麼不是東西,對幾歲大的孩子也能下這種狠手,真不是個人。”
“可不是。”覃秀芳想到阿東胳膊上的傷,心裡就極度難受,她拉著老板娘,“虞姐,你幫我寫兩張紙。”
老板娘被她這跳躍得太快的話題搞得有點懵:“我字寫得一般,你找那個毛政委吧。”
“不用,這點小事哪用得著麻煩他。”覃秀芳也不想有一點點事就去找毛政委,情分這種東西,消耗得太多,很容易引起彆人的反感,關鍵的人得用在關鍵的地方。
老板娘見她堅持,便沒再推辭,拿出了筆墨紙硯:“寫什麼?”
“就寫出售烤腸秘方六個大字。”覃秀芳在一旁幫她研墨。
老板娘抬頭詫異地看著她:“你要賣這個?多不劃算啊,你這個買賣是獨一份的,隨便做做都能賺錢,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虞姐你就寫吧。”覃秀芳催促道。現在又沒絞肉機,宰肉泥太累了。而且還沒製冷設備,也沒有防腐劑,立春了天氣逐漸轉暖,火腿腸的保質期也急速縮短,很快就不能做了,賣了真是一點都不可惜,尤其是賣給班主。
老板娘知道覃秀芳是個有主意的人,沒再勸,連著給她寫了四張紙,等晾乾後覃秀芳將紙小心地卷了起來,次日就帶到了廟會上,先在進門口的地方張貼了一張,然後又在路上貼了兩張,最後一張貼在了她的攤子前,最顯眼的地方。
路人都看到了這則消息,口口相傳,引來不少人的關注。覃秀芳火爆的生意大家都看在眼裡,要是能學會這個火腿腸的做法,以後肯定賺錢,但一根烤腸都能賣五十塊了,這個秘法肯定不便宜。
大部分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手裡沒錢,買不起,隻能在一旁看熱鬨,也有幾個感興趣地上前問覃秀芳:“姑娘,你這秘方怎麼賣?”
覃秀芳微笑著直白地說:“誰出的價高就賣誰!”
班主也聽到了風聲,趕過來正好聽到這話,詫異極了,裝模作樣地問覃秀芳:“哎呀,妹子你這生意這麼好,怎麼就要賣秘方呢?太虧了。”
覃秀芳無奈地聳了聳肩:“我就一個人,忙不過來,這個秘方留在我手裡作用太小了,不如讓給有本事的。”
班主聽了這話欣喜不已,但麵上卻一副替覃秀芳不值的模樣:“這有什麼關係,我上次不說了嗎?你沒有人,我有啊,咱們戲班子最不缺的就是人,你出秘方我出人一起合作,保證能賺得盆滿缽滿!”
覃秀芳心底嗤笑,空手套白狼說得可真好聽。她已經看穿了班主的真麵目,一旦讓他知曉方法,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把她踢出去。像一文錢不花就拿到方法做夢吧。
“還是算了吧,擺攤太累了,我還是賣秘方吧,拿一筆錢過安穩日子。”覃秀芳一副沒見識,小富即安的模樣。
班主瞧了,心想,他看覃秀芳前麵那麼嘴硬,以為是什麼硬骨頭呢,原來也不過如此而已嘛。女人就是女人,這秘方要落到他手裡,他早開了好幾個攤子,天天賣到天黑,大賺特賺了,哪像她,天天中午就開始收攤了。
她有這個心思早說嘛,也省得他絞儘腦汁,費大力氣了。
班主笑嗬嗬地說:“妹子你說得也有道理,姑娘家拋頭露麵始終不像話,還是賣一筆錢,攢點嫁妝找個好人家嫁了。對了,妹子,你這秘方打算賣多少啊?你總得說個價格啊,不然大家都沒法出價,買賣都是有商有量的。”
幾個對這做法感興趣地也說:“對啊,妹子,你這不出價,我們也不好開啊。”
“成!”覃秀芳笑笑,從善如流地說,“那我就給大家開個參考的價格。”
說著,她豎起了拇指和中指。
班主見了,眼睛閃了閃,試探地問道:“妹子,你這是兩萬塊錢?”
其他人一聽,紛紛鬆了口氣,眼睛蹭亮地看著覃秀芳。
覃秀芳輕輕搖頭:“不,兩百起!”
“不是,兩百?你沒說錯?”班主感覺天上砸了個大餡餅下來,欣喜若狂,臉上的笑容都收不住。
覃秀芳淺淺一笑:“沒錯,兩百銀元起,價高者得。”
此言一出,班主臉上的笑容僵住了,還保持著嘴巴大張的模樣。過了好幾秒,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妹子,你,你沒搞錯吧?兩百銀元也太貴了點吧!”
覃秀芳慢慢地說:“不貴,我昨天一天就差點賣了兩萬塊,中午就收工了,班主你是看見的。就憑這一天的流水,班主你說這秘方值不值?”
“這麼多?”人群裡爆發出一陣抽氣聲。
他們知道覃秀芳的生意好,但沒想到她竟然那麼賺,這可真是個下金蛋的母雞,誰攥在手裡都要發。這麼一看,兩百銀元似乎也不算太貴。
覃秀芳將眾人的神色收入眼底,繼續道:“短短三四個小時就賣這麼多,你們說劃不劃算?班主,你們戲班子一天收到的賞錢怕是也沒這麼多吧,你還覺得貴嗎?”
覃秀芳隻提自己賣了多少錢,卻決口不提成本的事。這火腿腸看起來容易,但在沒有絞肉機全靠手工剁肉,兼之肉價不便宜的情況下,成本可是不低。
但很多人看不到彆人在賺錢背後的汗水,隻看到彆人賺了錢。
班主就是如此,他特彆心動,隻是兩百塊銀元太多了,彆說兩百,就是二十塊銀元讓他拿出來都有些困難。
因為他特彆愛喝酒,無酒不歡,一旦有了錢就去買酒喝,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喝得酩酊大醉。要不是最近過年了,戲班子出場多,他手裡連二十塊銀元都拿不出來。
“妹子,這個也太貴了點,能不能便宜點?”班主搓了搓手,試圖跟覃秀芳講價。
覃秀芳麵上帶著笑,似乎很好說話的樣子,但嘴卻一直不鬆:“班主,這可是我家祖傳的秘法,我這要賤賣了簡直是丟祖宗的臉,怕是等死了都沒臉去見祖宗們,你就彆為難我了。我知道這個事我提得太突然了,大家可能還沒準備,你們可以私底下準備準備,明天再到這裡,我明天最後一天賣烤腸,有意向的人準備好錢,誰出得高我秘方就賣給誰。而且以後我也不做烤腸到集市、廟會上來賣了,而且我保證,不會將烤腸的做法告訴給第三人。”
這個保證很讓人心動。
覃秀芳不來賣了,那豈不就是自己接過對方手裡的獨門生意?
不少人心動了,但被覃秀芳開出的價格給嚇到了。
有人動了歪腦筋,笑嘻嘻地問道:“妹子,咱們沒那麼多銀元,用元券可以嗎?”
“可以,不過元券得漲價了,我也不坑大家,就兩千比一的比例吧,二十萬元券起,可彆說我這價格貴,要兩萬塊,我明天努努力,自己一天都能賣這麼多錢。”覃秀芳笑眯眯地說,可彆想用官方定出來的一百比一的兌換比例來忽悠她。
那人沒鑽到空子,摸了摸鼻子,訕訕地縮回了人群裡,不吭聲了。
反正消息已經放出去了,就看班主上不上鉤了。他要上鉤,她的買房計劃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覃秀芳笑道:“行了,不提這個了,繼續賣烤腸了,這是倒數第二天,明天是最後一天,以後沒機會在廟會上吃到覃記烤腸了,大家抓緊囉!”
對於絕大部分普通百姓來說,兩百塊銀元是太遙遠的事了,反正輪不到他們,這熱鬨哪有烤腸好吃啊。尤其是以後都沒了,錯過今明兩天就彆想吃了。
於是一個個紛紛掏錢:“姑娘,給我來六根,我要帶回去讓我家裡人也嘗嘗。”
“我也來三根,給孩子們嘗嘗!”
……
看著覃秀芳比以往更加火爆的攤子,班主心裡一片火熱。
這個秘方他一定要得到,這樣以後就可以躺著數錢了。隻是錢還差一些怎麼辦呢?
班主跑回了戲班子,將最近幾天收到的錢全數了一遍,還是不夠,加上先前攢的也隻有四萬來塊,還差了一大截。
而且覃秀芳說的是二十萬元券起,保不準有人出更高的價格,所以準備二十萬元券恐怕還不夠,還得多預備點。
上哪兒弄這筆錢呢?班主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隻有借錢一途。他咬咬牙,決定賭了,覃秀芳不識貨,認識的人不夠多,但他可是認識不少有錢人的,回頭大不了將這秘方賣給酒樓,他也不虧,回頭自己還能用,多賺啊。
想到就乾,班主匆匆跑去找人借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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