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2 / 2)

花媚玉堂 九斛珠 8545 字 10個月前

——倘若太子登基,蕭家為保住地位,必會如十數年前般爭鋒相對,即便太子有能成輔佐,兩處角逐,仍會攪得朝堂不寧。倘若換了永王,他卻沒太子那等剛硬手段,如今就已籠絡世家、多加重用,往後養虎為患,更會行事掣肘、勢弱退讓。

屆時蕭家是外戚,在旁人眼中權勢煊赫,若連軍權一道染指,便會尾大不掉。

那江山朝堂會冠蕭姓還是李姓,便不得而知。

景明帝念及此處,隻覺背後涔涔出了冷汗似的,從頭頂涼到了腳掌心。

對麵懷王猜得他心意,默然等了半晌,才道:“皇兄拿定主意了嗎?”

“蕭家——”景明帝抬起頭來,神情沉靜,那語氣卻已全是篤定,“必須除去!”

他穩居朝堂十餘年,雖在世家裹挾下有許多退讓和不得已,這些年也曾瞻前顧後、搖擺猶豫,待那定主意後,那雷霆手腕卻還仍在,且比之十餘年前的鋒芒畢露和橫衝直撞,更多幾分沉穩。

次日,蕭敬宗便被暫時免去在中書的職務,再度丟了相位。

因朝堂上禦史們群情激憤,且蕭家許多罪名都已查實,景明帝便暫將他暫時關進刑部大牢,待一切查明、塵埃落定後,再做定論。

這邊才處置了蕭敬宗,轉過頭,又連著三日流連在小魏貴妃宮中,不止賞賜金銀財帛,著意恩寵,還將永王召進宮來,悉心提點。隻將皇後和東宮悶聲不吭地晾在旁邊,不聞不問。

這舉止惹得有些人不滿,暗裡覺得皇帝對後妃寵愛無度,對蕭敬宗的處置不痛不癢。

於蕭家而言,這消息卻像是往湖心投了顆石頭,激起波浪暗湧——

蕭家承襲百餘年,府中亦有侯爵在身,如今襲在嫡長所出的蕭敬清身上。隻因兩位魏貴妃在宮中得寵,有永王這個外甥錦上添花,蕭敬宗又在朝為相,外頭說起來時,大多想到的便是相爺府邸、貴妃母家,那爵位的尊榮反倒遜色幾分。

如今蕭敬宗鋃鐺入獄,景明帝又在棒打後給了無數甜棗,府邸內外便有了分歧。

小魏貴妃得寵數年,在景明帝枕邊伴駕承歡,又曾零零碎碎地套出過景明帝的許多真心話,自認對老皇帝的性情琢磨透了七八分,這回既婉轉探到景明帝的意思,來回琢磨了幾遍後,深信不疑。遂主張蕭家暫且蟄伏,蕭敬宗哪怕在牢獄裡稍受點委屈,待朝堂上風頭過去,便能安然無事,重整旗鼓。

——上回靈州的事鬨到那地步,蕭敬宗被罷了相權,不也最終重回相位麼?

且景明帝那日說得明明白白,若蕭家識趣,他不會窮追猛打,若蕭家逆風而行,他哪怕未必會出手懲治,也不會維護蕭家。屆時朝堂內外鬨得難看,損了名譽,於永王奪嫡之事並無益處。

這兩日永王進宮問安時,她也特意跟姑母和永王商議過,都覺得該暫時避避鋒芒。

畢竟禦史們揪出來的都是些小事,景明帝這兩日雖未言明,卻也擺明了態度,照舊寵愛兩位貴妃,更著意照拂永王。懲治蕭敬宗顯然是為平息外頭的風波,那跟他素日裡力求朝堂安穩的做派全然吻合。

若蕭家在這節骨眼跳騰,惹得那群禦史瘋魔後亂咬人,揪出跟禁軍的牽扯,反倒壞了大計,得不償失。

三人商量權衡,將永王奪嫡、籠絡聖心的事擺在牽頭,不肯因小失大,便由永王將這意思說與蕭敬清。

蕭敬清翻來覆去地掂量著,心裡卻仍存疑慮。

比起困在深宮,隻會在女人堆裡用心思的兩位貴妃,他素日往來的都是重臣高門,自認見識卓然,非兩個女人能比。而永王雖是皇子,到底才二十出頭,蕭敬清活到半百的年紀,經曆的風波更多,揣摩人心的功夫也更深,自問能比永王看得透徹。

這次太子挑著蕭敬宗剛回相位、權柄不穩時發難,景明帝雖擺出偏袒蕭家的態度,卻也數回召見太子和懷王,終究令人心中不安。

憑著在朝中經營多年的敏銳,他總覺得,景明帝這回像是有備而來。

——這些年蕭家門庭簪纓繁華、烈火烹油一般,景明帝消沉收斂,仿佛不欲追究舊事,但蕭敬清卻牢牢記著當年跟皇帝的庭中對峙。那是埋在景明帝心裡的一根刺,彼此都心知肚明。

宮中那位畢竟是真龍天子,豈會真的毫無芥蒂。

若蕭家盛寵不衰、能穩穩屹立朝堂便罷,景明帝忌憚當年世家圍剿的事,也未必會刁難。但倘若蕭家稍露敗相,任由蕭敬宗被問罪論處,景明帝是否會趁機報私仇,可就難說得很了。

而至於兩位貴妃……

於景明帝那般閱儘美色的男人而言,紅袖溫存和昔日舊恨孰輕孰重,其實格外分明。

這些念頭在腦海裡翻來覆去,攪得蕭敬清心神不寧。

往日裡碰見大事,都是兄弟倆商議,偏巧如今的刑部尚書是個油鹽不進的鐵麵冷臉,將刑部大牢那一畝三分地看得死緊,連景明帝的麵子都未必肯賣,他想內外通個消息,都頗為艱難。

這般進退兩難,蕭敬清躊躇過後,怕景明帝留有後招,無奈之下跑去跟永王商議。

哪知永王聽罷,卻是麵露不豫,道:“父皇這回懲治小舅舅,是因外麵鬨得難看,為壓住口舌。若舅舅因此事而勾結彆處,給父皇下馬威,父皇隻會更生氣。太子連番生事,便是想挑撥離間,舅舅豈能輕易上當?如今哪怕吃點虧,等我將太子趕出東宮,往後難道還會虧待蕭家?”

一番話說得蕭敬清啞口無言,歎息出門。

兩邊雖是協力奪嫡,但最終所求的卻迥然不同——

蕭家扶持永王,是為保住世家的權柄,哪怕永王當了皇帝,這權柄也是不能拱手相送的。永王如今雖籠絡倚仗蕭家,往後承繼大統,卻又會被世家掣肘。歸根結底,無非是為自家利益考量,合則聚、不合則散。

如今碰見麻煩,又摸不清景明帝的心思,自然是以自家利益為先了。

蕭敬清深覺失望,也沒跟永王商議,徑直遞消息往淮南魏州等處,自是故技重施,危言聳聽,隻說景明帝這回是拿蕭家開刀,一旦蕭家傾塌、權柄儘失,下一回刀鋒所指的,便該是京城外的各處了。

消息經蕭家親信遞出來,先送到了跟京城更近的魏州。

梁靖這趟專程回來,等的便是這消息,這陣子讓人四處探查動靜,如今蕭家的人露了蹤影,哪能輕易放過?遞信的人前腳離開,梁元輔還沒來得及叫兄弟過來商議,便見外頭梁靖扶著武安侯爺並肩走來,將他堵在了門口。

老侯爺雖上了年紀纏綿病榻,卻也是朝堂風浪裡滾過來的人,肅容而來,麵目威嚴。

梁靖則正當盛年,英姿勃發,前世今生在沙場曆練出的那股剛硬勁頭毫不收斂,深邃鋒銳的目光瞧向梁元輔時,少了平素對長輩的恭敬,卻有幾分殺伐決斷的氣勢。站在老侯爺身邊時,如護駕的猛將,令人忌憚。

梁元輔迎上去,下意識道:“父親怎麼過來了?”

武安侯爺看了他一眼,默不作聲地走到屋裡,就著梁靖挪過來的椅子坐好,才肅然抬眉,直截了當地道:“這回蕭家的事,不許摻和!”

這吩咐來得突然,未卜先知似的,梁元輔微愕,對上老侯爺的目光時,卻霎時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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