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湊著鼻子使勁嗅啊嗅,可它就是一塊普通的肥皂,還沒有摻雜香精的工藝和技術,聞起來皂莢味很濃。有孩子失望的撇撇嘴,“也就跟皂莢一樣唄,還以為多稀奇呢。”
嘴上是這麼說沒錯,可腳下,誰也不願離開,就在那兒,看著肥皂洗臭衣服,眼裡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春暉心內感慨不已,牛屎溝的貧窮跟市區郊縣的貧窮不一樣,那些地方的農民雖然也窮,可他們能以物易物,用幾個雞蛋幾斤果子換塊肥皂的不少見。
可牛屎溝不止貧窮,還閉塞。裡頭東西出不去,外頭東西進不來,雖然離市區不遠,可至今去過市區的沒幾個。
記憶中,牛屎溝的貧窮落後在改革開放後也沒立即好轉,直到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去南方打工後,這個小山村才逐漸打開門戶,看見外頭的大千世界。
正想著,忽然聽見有人驚叫:“崔春暉,你妹滑水裡啦!”
春暉第一反應就是幺妹,小丫頭可是落過水的!可她回頭一看,幺妹正跟春芽乖乖的坐大木盆裡劃水玩兒呢,那是哪個“妹妹”?
難道是小彩魚?!
對哦,小彩魚人呢?剛不是
還在淺灘洗臭糞嗎?
不知何時,小丫頭已經不在淺灘上,她慢慢的坐在沙子上往下滑,越滑越深,乾脆隨水飄出去……嗯,隻能看見一具肉乎乎的小身子,若隱若現。春暉嚇得三魂沒了六魄,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一頭紮進水裡,直奔那抹肉色遊去。
在牛屎溝長大的孩子,就沒幾個不會遊泳的。春暉屬於上輩子就會,這輩子又特彆努力學的,潛水和遊泳技能都能同同齡男孩不相上下的女孩。
在其他人的提醒下,快樂玩水的幺妹終於發現小彩魚不見了……準確來說,也不能叫“不見”,小丫頭赤.條條浮在水麵上,像一條魚似的“刺溜刺溜”往前飆,水麵看不見水花,隻見她梭子魚似的移動,而在她身後一米處,春暉正遊得死去活來,氣喘籲籲。
可無論她怎麼費力,怎麼加快速度,眼看著隻差一丟丟就能抓到她的時候,又讓她“呲溜”往前滑了……難怪,彆人會叫她“滑水”而不是“落水”!
孩子們見過蛙泳仰泳蝶泳,卻從沒見過這種梭子魚似的遊泳方式,全都笑嘻嘻的圍在旁邊看起來。眼看著連最厲害的遊泳女將都追不上,其他男孩們也摩拳擦掌,一個個“噗通”“噗通”跳進去,加入追逐的隊伍。
其他孩子一看,遛.鳥的不遛了,玩沙子的也不玩了,異口同聲“加油”“加油”的喊起來,是既希望大孩子追上她,又不喜歡追上,其中數幺妹和春芽喊得最大聲,最賣力!
她們家小彩魚原來真是條“魚”呀!
“彩魚加油!”
“春暉加油!”
“寶柱加油!”
……
然而,他們給彩魚加的是油,給後麵一一群加的明顯是水!這不,沒幾秒鐘小彩魚又遙遙領先,還囂張的回頭衝他們笑,笑著笑著慢下來,一群人眼睛一亮趕緊追上去,眼看著就要抓到的時候……她又往前了。
“害!”一群孩子失望極了,恨不得自個兒也紮進水裡。
幺妹看著看著,忽然發現壩塘不遠處,居然飄著個黑漆漆的大家夥,黑光滑亮很像一個人的屁股。她趕緊捂住眼睛,媽媽說不能看人光屁股。
可她確定,那不是人,又忍不住從指縫裡偷偷看,真的很像個屁股誒!
她也可以確定,不是石頭,因為科學書裡說石頭比水重,不可能飄起來……那到底是什麼呢?她腦海中有什麼一閃而過,迅速的滑過去了,她沒抓住。
倒是小彩魚,在全村孩子的圍追堵截之下,她終於“落網”了。
春暉抱起她,給她屁股上狠狠的打了兩巴掌,“誰讓你下水的?水是那麼好玩的嗎?搞不好要命的知不知道?”
小丫頭眨巴眨巴眼睛,委屈的扁扁嘴,衝最疼她的綠真姐姐張手。
“幺妹不許抱她,小家夥嚇死我了!”春暉心有餘悸,那年幺妹落水的事讓她愧疚了好長時間,今兒小彩魚要出事,彆說家裡大人不原諒她,就是她自個兒也沒辦法原諒自個兒。
幺妹的心思還在那個黑溜溜的大家夥身上,可它已經不見了。倒是沒有心思關注她們,隻是敷衍道:“姐姐彆擔心,小彩魚可是很會遊泳呢。”
這丫頭,從小就愛水,洗個澡能把一盆水玩乾,見到個糞坑能往裡跳,仿佛水是她的本命。路還走不穩呢,遊泳就能這麼快,這不是天賦是啥?
回到家,大人們隻聽說她掉糞坑,都不知道她在河裡出風頭的事兒,看見她就下意識的閃躲,就連她的親娘劉惠,也是捏著鼻子避之不及。
“去去去,離我遠些,臭死了。”
小臭魚扁扁嘴,踉蹌著撲向奶奶。
崔老太也嚇得躲一邊去,“你這娃怎麼跟沒見過水似的,家裡那麼多不夠你玩嗎?”
小臭魚揉揉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沒有一個願意接納她,甚至,她的眼神去到哪兒,那臭味仿佛就去到哪兒,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圈。
小臭魚委屈哭了。
最終是黃柔看不過眼,燒了一鍋熱水,用肥皂給她從頭到腳頭發絲兒牙縫指甲縫的搓了三道,花費了四大盆水才算完。當然,這一夜的她沒地方睡,隻能跟四嬸擠小耳房了。
夜裡,幺妹摟著媽媽脖子,小聲的把白天的事說了,“媽媽,你說小彩魚會不會真是一條魚呀?”
黃柔不信,世上哪那麼多妖精?小彩魚啊,隻不過是比常人更有遊泳天賦罷了。再說,自家閨女那極儘誇張之能事的形容手法,她打心眼裡表示懷疑。
自從會自個兒看
書後,她可是學會不少修辭手法了。
話說回來,黃柔細細的想了想,小彩魚的骨骼好像不太像崔家人。崔家人基因好,全都是細腰長腿小腳類型,尤其六個丫頭,雖然現在還不怎麼明顯,可那長長的兩條腿,彆人“四六分”就算很長了,她們家的好像都有點”三七分”,越長大越明顯。像春苗友娣和春暉春月,看腿已經非常可觀了。
就是最胖最有肉的小綠真,在同齡人裡腿長優勢也是非常明顯的……顯高。
可小彩魚完全跟她們反著來,肩寬骨架大,兩條胳膊相對於她的身高來說顯得太長,腿又顯得太短,上下.身比例居然是“五五分”,不穿鞋的時候甚至比五五分還誇張……腳掌也挺大。
從骨架上來看,她完全沒有崔家人的特點。
可這樣的骨骼特點,讓黃柔想到了一個詞兒——遊泳健將!
她記得上中學的時候,曾有過一個蘇聯的運動員給她們學校做演講,那個運動員是蘇聯非常有名的遊泳健將,曾經拿過世界冠軍的。
莫非,這小丫頭還是天生的遊泳健將?
黃柔搖搖頭,世上哪有這麼多天才?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測。聽說小嬰兒習慣了在母親體內被羊水包裹的感覺,每一個小嬰兒天生都會遊泳,說不定吧,彩魚現在展現出來的“天賦”隻是媽媽肚子裡帶來的呢?
***
沒有上下課鈴聲,沒有轟鳴的機器作業聲,在村裡的時光總是那麼快樂,快樂到幺妹都忘了今兒過到星期幾。
顧老太又上過幾次崔家門,但都讓崔老太推出去了,她決心一定要給黃柔爭口氣,無論旁人怎麼勸,甚至顧三親自提著東西上門,她也一律不鬆口。
她的閨女,不是彆人想罵就罵,罵過了隨便說兩句好話就能哄回去的。反正啊,崔家不缺她們娘倆一口吃的。
顧學章單位的事實在是太忙了,百廢待興,每天忙得連飯也顧不上吃,來了兩趟接不到人,也甘願配合老婆演這出戲。隻不過,每次提來的東西,崔家幾個孩子都痛痛快快收了,爽爽快快吃個夠。
那水果糖大白兔不在話下,就是橘子罐頭,也管夠,關鍵還給她們帶來了一種從未吃過的東西——午餐肉罐頭
!
長方形的鐵盒子沉甸甸的,盒子上印著大大的“午餐肉”三個大字,配料一欄裡也是五花肉,還沒打開,她們就聞見一股肉味兒啦!
幺妹和春芽使勁嗅了嗅鼻子,“是甜的嗎?”
春暉也沒吃過,“有可能喲。”
“不是,是鹹的。”友娣說她在北京吃過,給那幾個老外做“肉夾饃”時嘗過。
“啥叫肉夾饃呀?”
“肉夾饃是咱們中國人的說法,老外叫漢堡包,就是用兩片麵包夾兩片午餐肉和生菜,還有亂七八糟的沙拉醬奶油……反正不好吃,稀奇古怪的。”
誰說不好吃?除了生菜,這幾樣隨便挑一樣出來,哪樣不是好東西?單吃都那麼好吃,要配一起還不香得讓人吞舌頭?
“我不信。”幺妹饞兮兮的看著罐頭說。
果然,友娣被她激將到,“妹你等著,我做一個給你嘗嘗。”轉身就進東屋拿麵去,揉麵發麵烤麵包,把午餐肉倒出來,薄薄的切了幾片,夾進麵包裡,沒有生菜就用嫩綠的萵筍尖兒替代,沒有奶油沙拉就用桑葚醬……最後,把料加得足足的,“肉夾饃”快有一個巴掌厚了!
“這麼厚怎麼吃呀?”春暉有點懷疑,漢堡包她沒吃過,可肉夾饃吃過,沒見過厚到這麼過分的啊。
“你懂啥,這玩意兒就是要大口大口的吃,越大口越痛快。”友娣想起那群美國運動員的“血盆大口”,心有餘悸。
她當時啊,也被嚇傻了。從小家裡就教育她們吃東西要斯文,雖說不至於像古代閨秀一樣笑不露齒細嚼慢咽吧,至少也不能那麼“凶殘”。可這些美國人偏說這樣吃才爽快,她偷偷試了一次,並不覺得。
像個幾年沒吃過東西的傻子一樣。
可她學會的生存技能教會她,即使不讚同也不會明確反駁,反正她不學就是了。
然而,麵對著一群比她還土的姐妹她忽然又很想顯擺顯擺,把外國人的話原模原樣傳給她們,以彰顯“我崔友娣也是見過世麵的”。
幺妹把嘴張到最最最大,也依然咬不到底,隻“嗷嗚”到三分之一,滿懷希望的嚼吧嚼吧,沒嚼兩下,眉頭就皺起來,再嚼兩下,覺著沒那麼好吃,可這些都是好東西,她不舍得浪費,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