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了。
顧錚張著嘴,無助又不懈地喚著阿綰的名字。
好似他真的能叫醒熟睡之人一般。
可阿綰沒有半分反應,蕭雲諫更是。
顧錚茫然地抬眼,方才他是殺進來的。
後麵本就人手不多,更各個打著哈欠,心不在焉。
他不過耍了個心眼,便撂倒了所有的守衛。
這才得見如今場麵。
顧錚拉著阿綰冰涼的手,喃喃自語道:“是我錯了。”
與此同時,蕭雲諫卻也說了同樣的話語:“是我錯了……從一開始便錯的徹底。那時候,我便應該折返回都城,殺了穆恕戎。”
他一字一頓地說道:“若是殺了他,便不會有你。”
陸晏被他驚得接連後退兩步,目光轉投向遠方的顧錚。
“哥哥?”他喚了一聲。
他沒有再下達命令,侍衛皆是停在了原地,隻護著他,不再輕舉妄動。
蕭雲諫如今總算回過神來。
他看向一旁的淩祉皮肉筋骨,竟是無一處好的。
卻仍是死撐在自己身邊,說不心顫不是真的。
他環過淩祉的手臂,讓淩祉將大部分的身體重量都倚在自己身上。
他看著淩祉的生命同樣也在流逝,失血過多的軀體冷得要命。
好似下一刻,他也會如同阿綰一般,死在自己懷中。
又是因為自己。
他抿著嘴,濕潤著雙眸。
卻是拍打著淩祉的麵頰,恨恨地說道:“你不是說要守著我的嗎?淩祉,你說過的話,又不算數了!”
淩祉微微掀起沉重的眼皮,奮力地說道:“我會……守住誓言的。”
他聽不太清楚蕭雲諫說了什麼,更沒有留意那句中的“又”。
他仿佛遺失了什麼。
卻也想不起來了。
他又攥著蕭雲諫的手,輕輕捏了一下,喚著他的名諱:“阿諫、阿諫……”
蕭雲諫下意識地想要彆過頭去,卻在一瞬間忍住了自己的動作。
他輕拍了拍淩祉的手背,用動作來撫慰淩祉。
陸晏好似終於想起了他此般是為何而來。
方才被蕭雲諫嚇破的膽子,如今也補了回來。
他看著麵前狼狽的兩人,和遠處失神的顧錚。
甫一要下命令,卻聽外麵又是馬蹄聲響起。
自遠而近,逼近了這裡。
聽著那嘈雜的腳步聲,蕭雲諫分辨出來人的數量並不少於陸晏的兵馬。
他抬眸看向陸晏,見得卻是眸中掩飾不住的詫異。
那不是陸晏的人!
但蕭雲諫卻也不知來人是敵是友。
可到底瞧著陸晏怪異的神情顏色,卻不像是來支援他們的。
如此,蕭雲諫隻得寄希望於外麵的人,能挽救他們一二。
他的指甲掐在淩祉的虎口處,用疼痛穩住淩祉的神思。
他道:“淩祉,彆睡……醒一醒!”
淩祉用著微弱的聲音輕笑了一聲,道:“阿諫,你還在這,我不會離開你的。放心……”
他已是進氣多出氣少,可仍是強撐著。
撐著陪蕭雲諫到最後一刻。
那群人來勢洶洶、破門而入。
陸晏稍有些掩飾不住的慌亂,隻流露一瞬間卻被蕭雲諫探查在了眼底。
蕭雲諫長舒了一口氣。
來人似乎沒幾下便製住了外圍的守衛。
蕭雲諫也看清楚了到底是何人。
他從未料想過此等結局。
竟是采漣!
采漣手持陸扶英的令牌,大內禁軍魚貫而入,將幾人團團圍住。
她輕移蓮步到了陸晏麵前,對著陸晏微微展顏,說道:“二皇子殿下,陛下差我帶你回宮。”
陸晏冷笑一聲:“差你?當真好笑呢,顧夫人。”
他重重地咬著那稱謂,便將采漣推到風口浪尖。
可采漣卻並不同他再行言語,隻將陸扶英的手書遞到陸晏手中。
自己母親的字跡,他還是認得的。
隻那信箋上隻寥寥寫了三個字——
滾回來!
陸晏從出生到如今,從未受過陸扶英如此這般對待。
他印象中的母親,總是和聲細語,對自己無微不至。
陸晏的怒火直衝出了口,對著一旁自己的侍衛命令道:“我說了殺了他們、殺了他們,你們都不聽我的話了嗎?!”
可麵麵相覷,無人敢動。
可采漣帶來的禁軍卻是挪動了腳步,替代了侍衛的位置,將陸晏圈在其中。
采漣便又道:“陛下還言說,若是二皇子殿下抗旨,就算押得,也要將您押回去。”
陸晏的氣焰瞬間便被熄滅。
他隻是憤恨道:“我便那般不重要?母皇便是這般待我的?”
采漣勾起唇角,目光掃過那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場景。
緩慢而又輕柔地說道:“您還想陛下如何呢?若非膝下隻有您這一個皇子,她又怎會放縱您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陸晏一愣,卻是問道:“隻我一個?那他呢?”
他手指的方向,是顧錚的位置。
顧錚聽罷,踉蹌起身。
他深深又執拗地望向陸晏,說道:“我……不過一介草民罷了。”
陸晏瞪大了雙眼:“他就是!”
采漣卻打斷了他的話語:“是與不是,如今殿下已鑄成大錯。而天下百姓隻知道大皇子早已深埋黃土,如今您隻是一個殘暴不仁、濫殺無辜之人。”
陸晏無力反駁,兵力又遠不如采漣帶來的禁軍。
揚著下頜冷哼了一聲,便拂袖而去。
顧錚卻是笑出了眼淚,緊緊地抱住阿綰的屍體,說道:“若她要來救我,早便應該來了;若她不願意救我,乾脆讓我們所有人,都死在一處吧。”
蕭雲諫未曾聽清,隻顧得要讓大夫為淩祉療傷。
而采漣神色未變,但腳下卻奔著顧錚而去。
蕭雲諫餘光瞥了一眼采漣的背影。
心中卻多了幾分怪異之感——
有什麼,好似大大的不對了。
但陸晏……總歸是該要他付出代價的。
蕭雲諫攥緊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