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眸好似要射出刀子。
若是可行,恨不得當即要將陸晏碎屍萬段才可。
“錚兒……”蕭雲諫不知該如何安慰他。
更不知如何安慰自己。
穆恕戎該死。
如今他的兒子,更該死!
顧錚仍是注視著阿綰就像睡著般闔上的雙眸,幽幽說道:“舅舅,我想殺了他。”
蕭雲諫深吸了一口氣:“好。”
他知那是陸扶英當做心肝寶貝寵愛到如今的孩子。
可顧錚與阿綰,亦是他一手養育成長的心頭肉。
陸晏不似是穆恕戎,不在便不在了。
那更是他與陸扶英之間的糾葛羈絆。
叫他如何取舍?
可他卻沒有辦法,即便他亦是真的想要殺了陸晏。
他現下麵對著的是顧錚,唯有言語一聲——
“好。”
恰巧那邊西廂房中多了幾分動靜。
顧錚抬眸看了一眼,見蕭雲諫也是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說道:“舅舅,我想與阿綰獨處片刻,勞煩您幫我去多照看幾番淩先生。他傷的也那般重,我也多是憂心。可我與阿綰——”
蕭雲諫頷首,帶著悲憫與歉意又道:“錚兒,對不住。”
“不是舅舅的錯。”顧錚好似流乾了眼淚一般,“都是我那手足兄弟,都是他!”
——“陸晏!”
我一定要殺了他!
蕭雲諫了然顧錚那副情愫,隻得抿抿嘴,亦步亦趨地回了西廂房。
他好似瞧見采漣與顧錚說了什麼悄悄話,可耳鳴的他,即便五感敏銳,卻也是未曾聽清。
淩祉已是睡下。
如今蕭雲諫卻不去強硬地喚醒他了。
蕭雲諫看他身上的傷口血已是止住,臉色也多了幾分朱色。
便長長地籲了口氣。
大夫瞧他身上亦是乾涸的血跡,忙問道:“這位官人,可也是受傷了?”
蕭雲諫恍惚了一下,下意識地搖搖頭。
他身上也有多處傷痕,可皆是淺顯。
因著淩祉的相護,未曾傷及筋骨。
不過是破了皮,稍作流血血罷了。
“不妨事的。”蕭雲諫擺擺手,“麻煩您了。”
大夫也沒再問,隻囑咐了幾句淩祉的看顧事宜。
便先行離開了。
陸晏已是被禁軍看護著,行進在回都城的路上。
他幾番撒嬌撒潑,禁軍皆是全當了聽不見。
若他真的好聲好氣問,也隻有女皇吩咐一個回答。
蕭雲諫在多伴了昏睡的淩祉片刻之後,還是輕手輕腳地掩上了門。
而顧錚卻不在庭院之中。
連同采漣與阿綰的屍首,皆是不見。
蕭雲諫晃了晃頭,方才應當是無人進出的。
再者說了,門外皆是禁軍,旁人又怎得進出?
如此想來,他們仍是留在院內。
蕭雲諫不過思索片刻,便朝著後罩房而去。
推開阿綰閨房的門扉,便見到的是阿綰正靠在顧錚懷中。
她已是洗乾淨了全部血汙,靠在顧錚的懷中,由采漣為她上著妝、挽著發。
她穿上了那身,就連死前最後一刻還在念著的紅嫁衣。
朱紅色的衣衫襯得她容貌似雪,淡掃了胭脂的唇頰帶了幾分生的血色。
仿若她真的不過是睡著罷了。
蕭雲諫沒有言語,隻是靜悄悄地靠在一旁,瞧著他們的動作。
他知道,不論生死,顧錚皆是要娶阿綰為妻的。
“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
采漣哼唱著的是那婚禮前新娘子梳頭時候的小調,綿長悠久。
顧錚的臉上皆是歡喜與靨足。
蕭雲諫緩緩轉過臉去,揉了揉通紅的鼻尖與眼眸。
發挽好了,滿頭珠翠更是明豔。
顧錚便對著蕭雲諫說道:“勞煩舅舅了,替阿綰蓋上喜帕。”
蕭雲諫挑起一旁的喜帕,細致地為阿綰蓋好,就像真的是在嫁女兒一般。
采漣扶過了阿綰的軟綿的身子,顧錚一撂衣擺,跪在了蕭雲諫麵前。
蕭雲諫顫抖著聲音,唱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他長長地歎了口氣:“送入洞房——”
顧錚從采漣的手中接過了阿綰,攙扶著沒有一絲生氣的她到了床榻便。
對著二人說道:“舅舅,我們要進洞房了。”
蕭雲諫憋住一口氣,許久方才道:“好、好……”
他替顧錚與阿綰掩上了房門,在庭中枯坐到了天明。
翌日清晨,是第一縷朝霞打開了顧錚的門扉。
顧錚看著怔怔望向他的蕭雲諫,說道:“舅舅,我與阿綰死生皆是夫妻。隻她已去,也該入土為安。”
蕭雲諫略有呆愣。
他尚以為顧錚還需數日,方才能接受這個事實。
卻未曾想到,竟是這般快。
他抿著嘴,點點頭。
又聽顧錚說道:“舅舅,我們回去吧,回到都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