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魁禍首早已逃遠,皇宮西邊卻還亂糟糟一片。
滿屋的炭越燒越厲害,哪有那麼容易撲滅?這混亂一直持續了大半夜,最後一個火星子滅掉時,院中已是一片狼藉。
掌炭的宦官早已氣得臉綠,在自己屋裡拍著桌子,指著手下罵:“平白無故還能起火,你們都是飯桶嗎?”
幾個宦官跪地不敢言,就聽著他罵。眼瞧著他這火氣怎麼罵都消不下去,指不準一會兒就要打他們一頓板子消氣,終於有人壯起膽量,小心地開口:“公、公公息怒……這事,這事公公瞧著……像不像早年那個……紫宸俠?”
掌事宦官麵色一白,下一刹,他抄起茶盞砸了過去:“俠個屁!”
“紫宸俠”一度是宮裡最大的傳言,又是最有鼻子有眼的傳言,宮中許多人都遭過他的罪。之所以有這麼個稱號,是因他來無影去無蹤,大多時候惹事不留蹤影,偶爾有那麼三五回被看到了影子,宮人一路追出去也追不到。唯有一次,有人清清楚楚看到他躍進紫宸殿隱遁無形。
紫宸殿是天子寢殿,這般惡人入了殿還了得?宮人們當即稟奏禦前掌事宦官薑九才,還驚動了暗營督主韋不問,轟轟烈烈地搜查了一個多時辰,卻連一根可疑的頭發都沒找到。
打那之後,“紫宸俠”這名號就傳開了。宮中掌事無不恨他,但冷宮廢妃與失寵嬪妃、還有任人欺負的賤籍宮奴卻都盼著他來,因為他鬨完事後他們往往能嘗到些甜頭,譬如冷宮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有一年被他放火燒了,後來就不得已大修了一遍,廢妃們都住得好了些。
這個人前前後後在宮裡鬨了七八年,直至三四載前才消失無蹤,怎麼如今又突然出來了呢?
掌事宦官咬咬牙,想說服自己不信,語氣卻已外強中乾:“你們少給我來這些玄虛之詞!老子一年到頭就靠這些炭賺一筆,如今全折進去了!”
手下們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伏地屏息。
.
城中,“紫宸俠”本尊飛簷走壁,偶爾垂眸覷一眼懷裡縮著的小美人:嘿,好玩。
他第一次乾放火燒宮的事情是十五六歲,那時他已在暗營學了六七年功夫,武藝初成又憤世嫉俗,看不慣宮裡種種拜高踩低的不公,就四處行俠仗義。
後來他到底讀得書多了,知道這樣的“伸張正義”沒什麼大用,再這樣乾便隻是為了消遣。今天點點火明天放放蟲子,後天戲弄一下剛進宮的小宮女,反正沒人抓得到他。
直到他當了丞相,自己也覺得這樣不太合適,便不再為之。
今日緣何又想起來了?與她那句“公子那時候去過何處,就帶奴婢去走走”有點關係,但當然也不全是。
——他私心還是覺得,戲弄她太好玩了。他想看看帶來她燒宮,她會是什麼樣子。
奈何她膽子太小,除了攔他就是
發抖,倒變得也沒什麼意思。不過,受驚之後她縮在懷裡的樣子似乎更乖巧了點,蘇銜想想,也不錯。
她就這麼乖乖的,等一會兒回了府,他就把她撂到床上去。
興致勃勃地舔了下嘴唇,蘇銜氣息一沉,落入巷中,一牆之隔便是集市。
謝雲苔再度落了地,與他繞過灰牆,集市的喧鬨映入眼中,她問他:“要逛集?”
“嗯。”蘇銜點頭,一哂,“忘了溜去禦膳房給阿婧弄點好吃的了,買些給她。”
原來他還打算去禦膳房行竊來著!
謝雲苔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
二人步入集市,蘇銜輕車熟路地尋向點心鋪,左右看看,倒不知道買什麼了。
他隻是知道點心鋪開在這個位置,卻並不曾來買過。他原也不是多麼愛吃點心的人,偶爾饞一口都是讓府裡的廚子直接做來。現在讓他拿去哄小姑娘……他沒什麼思路。
巷口,一道不起眼的人影陰惻惻地盯著這邊,半晌,悄無聲息地退開、走遠,消失在熙攘人煙之中。
抱臂撇嘴,蘇銜拉過身邊現成的“小姑娘”:“你看哪個好?給阿婧挑幾樣。”
“……”謝雲苔怔怔,她也沒來過呀。
而後她的目光落在一道糕點上,糕點前頭立了個牌子,寫的是綠豆糕。但每一塊都做成了五瓣花的形狀,而且一朵朵顏色都不一樣。
謝雲苔抿笑,指一指:“這個看起來好。”
店裡的夥計不需他們在多說話,就包了幾塊。她接著看,又注意到一道豆沙酥:“這個也好吧……”
這回是蝴蝶形的。
跟著她又繼續挑了兩樣,一道是棗泥糕,做成了小舟的樣子;還有個紅糖包更有趣,隻隻都做成了小刺蝟。
蘇銜在旁邊一語不發地看著,她每挑一樣他都在心底嫌棄一回:“幼稚。”
“就喜歡五顏六色的東西。”
“多大了。”
“嘁。”
等她挑完看向他,他不鹹不淡地告訴夥計:“照著這個再包一份。”
夥計“哎”了聲,片刻工夫便手腳麻利地又包好一份。蘇銜信手接過,謝雲苔自覺地上前半步要幫他拿,但他隻遞來一份:“自己拿著。”
她一怔,仰頭望他:“給奴婢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