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1 / 2)

相府美人 荔簫 6678 字 8個月前

乙字令出, 成百上千道黑影踏著夜色飛離京城,一路向西奔去。

蘇銜有條不紊地將人員安排妥當,回府時正旭日初升,謝雲苔剛醒過來, 見他衣冠齊整地進屋,皺了皺眉:“已下朝了?”

“嗯。”他隨意一應, 暫未與她多提。反正她不可能也趕到前線去, 何必跟著提心吊膽?等謝長遠回到京中再告訴她也不遲。

宮中,人人都覺出了皇帝今日情緒不佳。下朝回到紫宸殿, 他就運著氣一圈圈地在殿裡踱著,薑九才早已將手下都摒了出去,待得韋不問進來, 他自己便也告了退。

“認彆人當爹倒認得痛快!”皇帝低聲喝罵, “朕對他還不夠好嗎?”

韋不問不好接話, 悄無聲息地在旁邊立著,由著皇帝自言自語地罵。

也是趕巧了, 蘇銜半夜裡剛來借了乙字令, 朝中早朝時就接到了邊關遞來的請封奏章。奏章中提及數名立下戰功的將士,蘇銜口中的那個“爹”赫然在列。

皇帝本就氣不打一處來, 看到這個名字更是陰了臉,為了不動搖士氣才沒直接拂袖離殿。

“還想請封, 做夢去吧!”皇帝冷笑涔涔,“朕絕不給這謝長遠封位,也絕不準這婚事。蘇銜就是來求朕也晚了!”

“……”韋不問無語, 沒說話。

謝長遠的封位不是瞎請的,取敵將首級,按本朝慣例就得封侯。

至於說蘇銜來求皇帝,韋不問暗忖陛下您才在做夢。

好在皇帝還是明君,生了半晌的氣,自己冷靜下來,不得不承認還是得論功行賞。

“封侯,封侯……”禦案前落座,皇帝咬牙切齒地提筆,“朕給他想個好封號,戾侯如何?”

韋不問無奈:“陛下……”

封號上做文章是朝中慣見的手法。譬如有些藩王謀反,皇帝為了賢名,撤藩封侯但留其一命,將其軟禁京中,就多會選一個意味不佳的封號,什麼戾字、困字都很常見。

但謝長遠可是個功臣。

皇帝鐵青著臉色懸筆半晌,終於搖著頭落筆:“征勇侯。”

韋不問默然拱手:“陛下聖明。”

皇帝揣著滿腔的火氣落筆,將旨意寫下。韋不問有些唏噓,一時覺得和今上比起來自己都沒那麼慘了。

他早年迫於生計成了閹官,勸著妻子改嫁、兒子改跟旁人姓。後來妻子的新夫又死來投奔他,雖然闔家團圓,但他已是閹人,不能再享敦倫之樂,隻覺委屈了發妻,更時時擔心兒子有他這麼個當了宦官的爹會抬不起頭,心中愧疚不斷。

可再怎麼說,他們一家三口的心是在一起的。

再看陛下,心頭朱砂顧宜蘭早已殞命,留下一子死活不肯開口叫他一聲爹。從前是待師父、待管家都比待他親近,如今有了心上人,又是寧可先管心上人的父親叫爹都不肯認他,韋不問設身處地地想,這感覺真是太苦。

但轉念想想,他也並不想多勸蘇銜。

他兒子沈小飛早年的日子雖說也並不平坦,但繼父寬和,對他並不差。如今沈小飛也還記得繼父的好,到了忌日連韋不問都會去上一炷香。蘇銜兒時卻一日日都是苦熬過來的,他最初收蘇銜為徒時,甚至發現蘇銜身上有暗傷,疼卻看不見,是深宅大院裡慣見的磋磨人的法子。

這筆賬剪不斷理還亂,早已算不清楚,沒有哪個外人配在其中多嘴。

“去吧。”寫就旨意,皇帝歎息著將明黃的卷軸遞給他,“讓薑九才送去戶部。”

“諾。”韋不問上前接過,長揖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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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秋宮門外,六皇子已等了許久。眼下春寒料峭,穿著棉衣會覺得熱,但穿得少些在外站久了又不免會冷。他不覺間已打了好幾次寒噤,終於見到掌事宮女從殿中出來,忙上前拱手:“大姑姑。”

“六殿下。”掌事宮女福一福身,“娘娘說了,知道您為什麼來。”

殷臨晨心下一喜:“那母後……”

“娘娘還說,孝心若隻是拿來利用,那沒有也罷。”言畢再度福身,“殿下請回吧。”

一句話便將殷臨晨剛升起希望的心投回了井底,他啞了啞,想解釋:“我不是……”但掌事宮女置若罔聞,徑自轉身回了殿去。

殷臨晨僵在原地,僵了良久才提步離開。

他原是來為生母請封的。今年是他生母離世的第十五個年頭,依著宮中慣例,逢五、逢十的年份都可有追封,賜以死後的哀榮。可父皇早已忘了他母親,五年、十年時便都無人提及。

現在他長大了,自要來為母親提一提。不敢去求父皇,他就來了長秋宮。追封並不是難事,隻要皇後點個頭,六尚局自然就去辦了,他怎麼也沒想到隻得了那樣兩句話。

皇後是嫌他來走動得少了,平日不來問安,有事時才來上門拜見。

可他……他曾經也很勤勉,日日都來。隻是兄弟們都不太理他,連宮人也態度輕慢,皇後更懶得同他多說一句話,他漸漸覺得自己惹人厭煩,這才索性避開。

如今卻又成了他的不是了。

殷臨晨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心跳得很亂,眼眶一陣陣地發熱,哭又哭不出來。臨近一道宮門,他忽而聽到笑音,慌忙頓了下腳,不多時,那邊的人先走了過來。

“哎,六哥?”七皇子止住說笑看向他,他頷了頷首:“七弟。”

兩個人年齡相近,但七皇子是貴妃所出,總比他要風光不少。加之七皇子原也是個性格明朗的人,待人接物眉眼間總笑著,更襯得他這樣的人陰暗如角落裡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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