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那人搖搖頭。
沈小飛神色微凝:“一會兒散席我直接到紫宸殿等著去。那藥起效極快, 若陛下用了,發病便是今晚。”
“嗯。”對方頷首,沈小飛剛要走, 又被他抓住:“大人。”
沈小飛看過去, 他滯了滯:“我還是覺得太險了。”
沈小飛默然無話。他其實也覺得太險了,父親亦苦勸過陛下。可陛下心意已決, 又有什麼辦法?
他隻得淡淡道:“按旨行事,真出了事……皇長子自會回來, 朝中亂不起來, 亦怪不到你我頭上。”
他這樣說, 手下便也隻得作罷。二人不再多言,悄無聲息地繼續靜觀宴上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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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西。
謝雲苔安著胎沒事乾, 蘇銜更是閒得長毛。雖然暗營每隔三五日都會有人來稟一次話, 朝中真有需要丞相著手料理的奏本也會送來, 但他遠離了京城,許多半大不小的事情到底是送不到他麵前了,一時頗教人不適應。
不過他倒很自覺, 即便閒得長毛也不願攪擾謝雲苔安胎。隻是委屈了阿婧,三天兩頭被他叫過來考問功課。
蘇銜考起功課來認真得很,阿婧雖然學的東西不難, 還是時常能被問住。於是難得碰上蘇銜去安西王府議事的時候, 她就跑到謝雲苔麵前求助了:“娘,彆讓爹總考我了好不好……”阿婧皺著小眉頭,開門見山,“我又不是沒有好好讀書, 爹為什麼總是考我!”
謝雲苔自是可以告訴她爹是為她好,但她想了想, 沒這麼說。因為她最清楚,蘇銜近來就是自己閒的發慌在找事,阿婧也確實不是不好好讀書的小孩。蘇銜硬是這麼考下去,隻怕要考得父女關係出問題了。
思量了會兒,她抱過蘇婧:“娘想辦法幫你,但你不要告訴爹,好不好?”
蘇婧當然點頭:“好!”又主動伸手,“我們拉鉤!”
和蘇婧商量好,謝雲苔就去找了爹娘。是以第二天一早,蘇銜還沒來得及再找蘇婧,就被謝長遠拎出去釣魚去了。
蘇婧聽聞後跑到謝雲苔麵前歡呼雀躍,歌功頌德。而後還是乖乖讀了大半日的書,臨近晚膳才歇下來,和謝雲苔一起去院子裡走了走。
這邊的院子裡也給蘇婧備了秋千,蘇婧知道謝雲苔有孕,坐上去也不要要她推,自己一下下地蕩,邊蕩邊問她:“娘肚子裡到底是弟弟還是妹妹呀?”
“不知道呢。”謝雲苔笑笑,“阿婧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呀?”
阿婧認真想了想:“我想要妹妹,妹妹能和我一起玩。”
“那你跟你爹想得一樣,你爹也希望是女孩子。”謝雲苔頓一頓聲,又問她,“那如果是弟弟呢?”
“是弟弟也好呀!”阿婧很輕鬆,“外祖母說,若是弟弟長大就能保護我!”
謝雲苔淺怔:“外祖母跟你說過這些?”
“嗯。”阿婧點一點頭,“外祖母怕我不開心,跟我說不論是有了弟弟還是妹妹,爹娘都不會不喜歡我的。可是我本來也知道這些呀,外祖母不用再說的!”
謝雲苔聽得有點唏噓。不論提與不提,爹娘都還是擔心她過得不好,總想能幫一幫她。
她隻盼當下的險情能早些過去,一家子都能安安穩穩的。那樣她便能讓爹娘看到她當真過得很好,也能與蘇銜一起儘孝。
城外湖邊,蘇銜與謝長遠一起釣了大半日的魚,難得的沒鬥嘴。
來安西的路上和中秋佳節他們倒也沒鬥嘴,但那不太一樣。那時候謝雲苔都在,二人或多或少是為不讓她操心才收斂了情緒。眼下這沒鬥嘴才是真的和平。
又釣了一條魚上來,謝長遠看一看他,邊再度甩竿邊問:“你今日是心情太好,還是太不好?”
“嗯?”蘇銜不解,“怎麼這樣問?”
“話格外少。”謝長遠坦然,“你那張嘴誰不知道。”
蘇銜笑了聲:“在想事罷了。”
謝長遠“哦”了聲,隻道他在想朝中之事,便也不多加過問。不多時蘇銜也又釣了條魚上來,解下魚裝進身邊的竹簍裡,他複又甩竿,不動聲色地睃了眼嶽父,又心緒複雜地將目光收了回來。
他父親――娶了他娘的那個蘇致仰,從前也愛釣魚。早年蘇致仰做過幾年官,經年累月地不在京中,偶爾回家就常去京郊的湖邊釣魚。
他有時候會帶蘇銜的弟弟們去,有時也帶堂兄弟去,但總之是沒蘇銜什麼事。
蘇銜那時還不知自己的身世,心裡隻覺得羨慕。他無數次地設想過父親也可以帶他一起去釣一釣魚,他一定乖乖的,可終究是等不到的。
“爹。”蘇銜開口,狀似隨意,“您和娘自己住侯府感覺怎麼樣啊?”
“挺好。”謝長遠脫口而出,忽而意識到點什麼,側首看他,“怎麼了?”
“我看娘挺喜歡阿婧。”蘇銜隨便扯了個理由,“不然回京之後我帶小苔搬去侯府吧,要不你們搬來和我們同住也行。”
“那像什麼話?”謝長遠笑出聲,“跟嶽父嶽母同住,你個大丞相豈不要被人說倒插門。”
“管他們呢。”蘇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您看我什麼時候在意過那些鬼話啊?”
謝長遠噎了一下。確實,蘇銜倘若在乎那些閒話,首先就不會娶阿苔這當過通房的人為妻了。如今婚事都不管不顧地辦完了,在乎什麼倒不倒插門?
謝長遠當然願意守著寶貝女兒,想了想,便笑道:“你和阿苔覺得好就好。”
“那就這麼定了哈。”蘇銜一派輕鬆,“回去咱們就搬家。”
他直接將事情說定,一副怕人跑了的樣子。二人一直釣魚釣到夕陽西斜才回府,到府門口時天色已全黑。謝長遠直接拎著自己釣的魚進了門,蘇銜看看他釣的那一筐,腳下一轉,去了安西王府。
府中,殷臨曜正讀著書,就聽門外嚷嚷:“殷臨曜。”
抬頭,就看見蘇銜拎著個竹簍進來。
竹簍依稀散發著一股腥氣,殷臨曜不由皺眉,蘇銜仿若未覺,直接將竹簍往他書案上一放:“喏,我釣了大半日的魚,給你了,做個全魚宴都夠。”
殷臨曜挑眉:“我近來茹素。”故去的弟弟太多了,他這個做大哥的遠在安西不能做什麼,隻能一表哀思。
“你茹個屁。”蘇銜不鹹不淡,“你病多久了自己心裡沒點數啊?你是表哀思還是想去陪他們?”
殷臨曜:“……”
蘇銜:“我要是那凶手可高興死了,正愁你跑了,你餓死你自己。”
“行行行……”殷臨曜無可奈何,拱手,“蘇丞相嘴下饒命。”
“好好吃你的飯,你能回去給他們報仇才是正經,彆的都是虛的。”蘇銜說罷轉身便走,邁出門檻,行至門邊,碰上一宦官跌跌撞撞地跑來。顧不上多看他,從身邊一劃而過,直衝書房:“殿下!”
蘇銜眉心微蹙,腳下頓住。側首看去,那宦官邁過門檻便撲通跪下:“殿下!”
蘇銜清楚地聽出他聲音在顫。
殷臨曜抬眸:“怎麼了?”
“殿、殿下……”那宦官聲音裡帶了哭腔,每一個字都在猛烈顫抖,“京城……京城傳來消息……”
他臉色越來越白,冷汗涔涔而下:“陛下駕崩了!”
“什麼?!”殷臨曜拍案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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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越下越冷。整個安西籠罩在一片寒意裡,讓人冷到骨,再冷到心。
謝雲苔自也聽聞了皇帝駕崩之事,她曾見過皇帝幾麵,心下不勝悵然。蘇銜的反應卻還是出乎她所料了些――一連數日,他茶飯不思。
他有好幾天都沒日沒夜地把自己悶在書房裡,揪著暗營趕來的人問話。
謝雲苔進去,他倒也並不介意,她便看到他滿目血絲地一遍遍問:“怎麼突然就駕崩了?”
“中秋後發了病,愈漸嚴重,太醫回天乏術。”暗營的人稟道。
他沉默須臾,又問:“病重時怎麼不來稟話?”
“事發突然,韋公公當即將暗營上下都散去了江湖上,想拚儘全力尋解藥回來,顧不上來向大人回話。”
又是半晌的安寂,再開口,他說:“眼下京裡什麼情形?”
謝雲苔輕聲一喟,沒再多聽,舉步出去了。
她直接去了廚房,將大廚請走,留了幾人給她打下手,斟酌著做了幾道蘇銜愛吃的菜。晌午時蘇銜回到臥房,看了眼桌上的菜,猛地看向她:“你下廚了?”
“是啊。”謝雲苔點點頭,目不轉睛地望著他,“陛下駕崩,我知道你難過。可你不能這樣耗著自己,日子長了受不住的。”
頓一頓聲,她又道:“你那天怎麼勸的安西王來著?”
蘇銜怔了怔,苦笑:“是啊……”